37. 青梅竹马

    崔昱盯着书上的字,一言不发,却又忍不住翻了两页,终于指着其中一字问道:“这字,你认得么?”
 




    郑安似笑非笑:“你想知道?”
 




    崔昱气得将书一合:“你到底教不教?”
 




    “我教,”郑安终于坐下,“但既是读书,须有规矩。你既坐上案边,便是学生,便该守学生之礼。郑某不是你的奴仆,也非你家门下小吏,若你要学,就收起你那副公子哥的架子。”
 




    崔昱眉心直蹙,脸色极不好看。
 




    父亲那边整日说他无用,说他只会摆架子,说他年纪轻轻就仗着宠打人骂人……这些话他平日听多了,从不放在心上,可现在郑安当着别人面说,他忽然觉出一种羞辱。
 




    他咬了咬牙,眼里火光一闪,低声骂了一句“装清高的酸儒”,终究还是往那椅上一坐。
 




    “成,你讲吧。”说这话时,他眼神锋利,仍是一副“随时准备找茬”的模样。
 




    郑安却像没察觉那点刺意,只取过毛笔,将那“龠”字临摹一遍,又提笔写下“律”“吕”“宫”“商”等字,提声道:“龠,为古乐器,三孔,象征调和、节律。后代礼乐渐衰,音律废弛,是以周公制礼作乐,用以教化诸侯。”
 




    崔昱嗤笑:“我学这些干什么,又不是要去吹笛子。”
 




    “非也,你不懂律,便不懂礼,不懂礼,日后只会一事无成。你若不信,回头可去问你兄长,宫中赐宴时,哪位世家子敢用错坐次,敢越礼侍言?”
 




    话说得不轻不重,恰好点中崔昱的“软肋”。
 




    他最怕被人说“将来扶不上台面”。
 




    那瘸子大哥是世子,就算被废了,日后承爵的也是二哥,他因年纪小,常常被众人轻视。
 




    父亲对二哥严厉,是因将他当世子培养,而对他虽常呵斥,却并不多以教导。
 




    母亲也一样,全然将希望寄托在二哥身上,他不服!
 




    现在被郑安这样不动声色一激,他反倒坐直了些,咬着牙道:“那你说,我该从哪里学起?”
 




    “学起不难,”郑安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难的是心气。”
 




    书房窗外,蝉鸣未歇暑热渐烈。
 




    崔晋立于窗后,听着里面那一问一答,唇角不觉浮起一丝笑意。
 




    崔昱那桀骜不驯的脾气,是他向来头疼之事。
 




    可刚才那一课,他听得清清楚楚,一无呵斥二不动怒,郑安却能将一群先生都制不住的顽劣子弟拢住,还拐着弯儿将人驯得服气,倒真不是寻常读书人。
 




    他更意外的,却是莞言竟能请来如此人。
 




    这女儿倒不是他过去以为的那种“安分守礼”而已。
 




    知进退、懂局势,有胆有识,又藏得住锋芒。国公府这一脉几个子女中,竟还是她最像自己。
 




    可惜是个女儿。
 




    正想着,却听身侧脚步轻响,崔莞言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近前。
 




    她似知他心思,神色如常地开口:“父亲,郑安方才初入府中,女儿想着,晚上设一席家宴,不铺张,也好让他熟悉这府中气脉。咱们国公府若要立家风、聚人才,总不能只看出身门第。”
 




    崔晋眸光动了动。
 




    眼下朝局不稳,士林议论纷纷,正需这样一笔清流,叫人知晓国公府识人不拘门户,有容乃大。
 




    “你安排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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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时刚过,国公府的席面便已摆开。
 




    下人们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人人却神情利落。
 




    新来的郑先生治住了三少爷的消息,午后传遍了整个府里,听说三少爷脸都黑了,却一句不敢回嘴,众人皆惊得下巴都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