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要下雨(第2页)

 张惟贤连忙接过,躬身道:“老臣年迈眼花,需佩叆叇(àidài)方能视物,还望陛下恕臣不敬。”

 “国公但看无妨。”

 张惟贤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布包,拿出两片水晶磨成的镜片,用细绳系在耳后。

 朱由检穿越以来,头一次看到这明代的眼睛,觉得十分有趣。

 他脑海中顿时闪过一连串相关主意。

 望远镜、显微镜、水银镜子……

 军事、医学、银子!

 不急不急,等明天朝会过完,就问问看现下最发达的制镜手艺在哪里,先找几个工匠过来做做实验。

 人事要搞、军权要抓,这科技树也不能落下。

 ……

 卷宗上仅有四题,分涉战略、战术、军心、后勤,言简意赅,却直指核心。

 张惟贤看得极慢,心中却翻江倒海。

 在五军都督府坐班数十年的他,虽未真切带兵,却也熟知兵事。

 如何看不出这等试题与武举标准的区别。!q_i_x′i^a.o-s!h~u\o`..c,o¢m+

 一者虚,一者实。

 一者云里雾里,一者直指核心。

 待到看完,张惟贤缓缓取下眼镜,放回布包。

 此时膝上和腰间的暖包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熨帖着他的老寒腿和旧腰伤。

 可他的心,却在各种念头中煎熬,一时百感交集。

 这世间,莫非真有天授?

 他想起了勋贵们的焦灼,想起了文臣们的观望,最后,又想起了儿子那双燃烧着火焰的、充满期盼的眼睛。

 “父亲,陛下如此英主……”

 是啊,如此英主。

 可也正因是如此英主,才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万一,哪怕只是万一呢?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抬起头,直视着皇帝那双依旧含笑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钟。

 “臣斗胆,敢问陛下……您,是否在恐惧着什么?”

 ……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朱由检脸上的笑容,顿时寸寸僵住。

 我在恐惧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恐惧什么!

 我在恐惧十七年后的煤山!

 我在恐惧即将席卷天下的天灾和人祸!

 我在恐惧变革中即将遇到的抵抗和阴谋!

 但……

 为何居然连你也知道我在恐惧呢?

 ——大明英国公张惟贤。

 你究竟是忠是奸?!

 张惟贤却没有理会皇帝的失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是声音略带颤抖。

 “陛下于二十四日午时登基,未至申时,便已令魏逆自缢。”

 “二十六日临朝听政,对政事之敏锐,对民情之洞悉,满朝诸公无不惊叹。”

 “尔后,大殿焚书以安文臣,恩结阁臣以抚人心。”

 “如今京畿之间,上至百官,下至生民,又有谁不认为是圣君出世。”

 朱由检凝神听着,面沉如水。

 他知道,真正的话,要来了。

 果然,张惟贤说罢这段,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膝上的暖包,“啪”的一声,悄然滑落在地。

 他整了整衣冠,对着朱由检,缓缓跪倒,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君臣大礼。

 “国公这是何意!”朱由检心中一凛,霍然起身去扶。

 可他的手刚一触及老人的手臂,便发现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臣,双膝跪地,竟稳如山岳,纹丝不动。

 张惟贤缓缓抬起头,声音苍老,却字字清晰如铁。

 “臣历经三朝,忝为顾命,如今已是风烛残年。”

 “有些话,别人不敢说,不能说,不愿说,老臣,却不能不说!”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着一股雷霆之力。

 “宫中禁地,看似戒备森严,然于满朝文武而言,消息互通,从来不是秘事。”

 “陛下登基当日,即令信王府旧部戍卫内宫,尚可说是为防魏逆。”

 “重理亲军名册,迁内侍家眷于皇庄,诸臣已是窃窃私语。”

 “及至昨日,陛下亲临校场,以武选士,顷刻间勇卫营立,三千兵卒在握,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竟无从置喙!”

 “至此,朝堂之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底下已暗流汹涌!”

 张惟贤每说一句,朱由检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他从来都对当前的宫墙之密不报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