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雪隐刀二(第2页)
被点到的几人,有的眼神闪躲,不敢直视轩辕三光;有的则为了撇清关系或讨好老板,忙不迭地点头附和,七嘴八舌地补充着细节:
“是…是啊官爷,吵得可凶了,差点打起来!”
“金爷骂得是狠,这醉鬼当时那眼神,啧啧,跟要吃人似的,吓死人!”
“对!他拔刀了!刀都举起来了!嘴里喊着要剁了金爷!我们都听见了!吓得我腿都软了!”
“一百两银子啊…这可不是小数目,够买几条命了…” 有人低声嘀咕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
一百两银子!在这充斥着底层挣扎与绝望的赌坊里,这无异于一座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大山,一个足够充分的杀人理由!人证凿凿,动机昭然若揭!
时间地点: 东野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锁链,再次锁住轩辕三光,步步紧逼:“命案发生之时,也就是大约半炷香之前,你人在何处?在做何事?”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轩辕三光茫然地眨巴着那双布满蛛网状血丝的眼睛,眼皮沉重得仿佛粘在了一起。他似乎正在一片混沌的酒海和输光的绝望中艰难地打捞着记忆碎片。他含糊地咕哝着,舌头像是打了结:“在…在哪儿?输…输光了…裤…裤裆都输掉了…酒…老子要酒…找…找酒喝…晃悠…对,晃悠…” 他抬起那只沾满红漆和油泥的脏手,毫无方向感地胡乱比划着,手臂无力地挥动,大致指向了半个赌坊的范围。最后,他的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朝账房和后厨通道的方向歪了歪,动作幅度很小,但在东野轩锐利的目光下却无所遁形。
东野轩立刻转向方才作证的赌客和荷官,厉声求证。结果再次印证:轩辕三光在输光最后一枚铜钱后,确实像一具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离开了那张让他倾家荡产的骰子桌。他如同一个醉酒的幽灵,在拥挤嘈杂、光线昏暗的赌坊里漫无目的地游荡、踉跄,嘴里反复念叨着“酒…酒…”,眼神空洞。有不止一人证实,在案发前不久,曾看到他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通向账房和后厨的那条相对僻静的过道口附近,似乎在阴影里徘徊、张望了片刻!但具体做了什么?有没有进入过那个隔间?无人看清,也无人敢确定。偏偏就是这“片刻”的“晃悠”,时间上恰好与金不换遇害的关键时刻高度重叠!他成了一个在凶案现场附近游荡、且没有任何人能提供确切不在场证明的“幽灵”!时机,对他极为不利!
状态可疑:面对东野轩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的盘问,轩辕三光那混乱不堪、充满矛盾的反应,更是将他身上的嫌疑色彩涂抹得浓重无比。
“金不换,”东野轩猛地踏前一步,身形带来的压迫感让油灯的火苗都为之摇曳,他单刀直入,声音如同重锤砸向轩辕三光混乱的意识核心,“是不是你杀的?”
“杀他?”轩辕三光醉醺醺地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焦黄发黑的牙齿,一股浓重的口臭扑面而来,眼神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亢奋和怨毒,“对!老子想砍他!想…想得很!想把他那身肥油刮下来,点…点天灯!烧…烧个三天三夜!哈哈…” 他挥舞着那只没有按刀、同样肮脏不堪的左手,唾沫星子伴随着疯狂的笑声四溅,状若癫狂。
“那你是怎么杀他的?”东野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手指精准地指向他腰间的旧刀,“是不是用这把刀?就在那个隔间里?”
“刀?”轩辕三光脸上的疯狂笑容瞬间凝固,他困惑地低头看看自己腰间紧握的刀,又抬起头,用一种极其茫然、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表情看着东野轩,眉头拧成了疙瘩,浑浊的眼珠里充满了不解,“没…没来得及啊…我…我晃过去…想…想找他…再…再借点…翻本…或者…或者…” 他声音低了下去,似乎陷入了某种混乱的思绪,随即又猛地抬高了音量,带着一种真实的困惑,“他…他就躺那儿了…死了?血…好多血…真…真死了?” 他身体摇晃得更厉害,眼神涣散,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咬牙切齿地承认杀人的强烈动机,一会儿又茫然无措地否认具体的杀人行动。这种极度混乱、逻辑崩坏、答非所问的状态,在东野轩看来,与其说是醉得不省人事,不如说更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凶徒在拙劣地装疯卖傻,企图用混沌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巨大慌乱和无法辩驳的罪行!
初步勘察(被忽视的线索):就在东野轩几乎要在心中将轩辕三光钉死在凶手的位置上时,负责初步勘验现场的捕快快步走了过来,手中托着一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的物证。
靛蓝色绸布碎片:“大人,这是从死者金不换紧握的右手中取出的。”捕快恭敬地呈上。东野轩小心翼翼地接过油纸包,在昏黄的油灯下展开。那一小块布料,即使沾染了暗红的血污,依然无法掩盖其本身的光泽与质地——触手光滑冰凉,纹理细腻,在灯下隐隐泛着温润内敛的宝光。是上好的、价值不菲的靛蓝色绸缎!这种料子,绝非“吉祥坊”里这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穿着粗布麻衣,或者顶多穿着廉价棉布、劣质锦缎的赌徒们能负担得起的奢侈品。靛蓝色本就少见,丝绸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东野轩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再次扫视了一圈被集中看管的赌客。目光所及,尽是褴褛或粗劣的衣衫,偶有几个穿着稍体面些的,料子也绝非此等绸缎。这条突兀的线索,像一颗投入汹涌急流中的石子,虽然激起了一点疑惑的涟漪,但瞬间就被“轩辕三光绝对穿不起这种绸缎”的直观印象和眼前堆积如山的“铁证”所淹没。这抹高贵的靛蓝,与眼前这个烂泥般的醉鬼,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反差,以至于它本身的异常性被暂时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