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欧阳少羽

第17章 梦蝶引·御林将军

揽月楼一别,穆之的等待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杳无音信。镇北侯府那扇朱红大门,在他眼中已化作一道冰冷的铁壁。门房那句“侯爷军务繁忙,无暇会客”的回绝,像钝刀反复切割,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那封耗尽心血、关乎阿月性命的示警信,恐怕已在阿月清冷的目光下化为灰烬。


 “她不信我……” 穆之倚着冰冷的影壁,京城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布。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前世阿月被构陷夺权、被迫“身亡”的景象与眼前的拒绝反复重叠,带来锥心刺骨的痛楚。但心底那簇名为“守护”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绝望的寒风中烧得更旺。他挺直脊背,融入人流,每一步都沉重如灌铅,方向却无比清晰——他不能放弃,即使阿月视他为敌。


 时间无情流逝,离前世那场针对阿月的致命构陷越来越近。穆之尝试了数次“偶遇”——在宫门、在兵部衙门外、甚至在一次宫宴上借敬酒之机。但阿月仿佛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寒冰结界。她总能精准避开他的视线,即使目光相接,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只剩下彻底的疏离与审视。阿阮更是如同警惕的哨兵,穆之的身影一出现,立刻不动声色地引导阿月绕行。穆之精心设计的“巧合”,在阿月绝对的戒备面前,显得苍白而可笑。


 “这样下去不行!” 穆之深夜独坐翰林院值房,烛火摇曳。强行突破阿月的防线已无可能,时间却不等人。他必须另辟蹊径。


 楚墨渊!


 御林军将军楚墨渊!此人刚正不阿,素有“铁面”之称,虽身处权力漩涡中心,却从不依附任何派系,只忠于职守与心中道义。前世阿月“身亡”后,正是楚墨渊在混乱中力主彻查疑点,虽然最终被武王势力强力压下,但其刚直不阿、敢于碰硬的风骨令人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他手握御林军,负责皇城及京畿核心区域的安防,是京城内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如果……如果最终无法阻止阴谋发动,那么至少在阿月遇险时,必须有人能及时伸出援手,护她周全!” 穆之的思路豁然开朗。楚墨渊,就是他在京城这盘死棋中,唯一可能撬动的支点!这绝非易事,但却是目前唯一现实可行的方向。


 接近楚墨渊需万分谨慎。此人性格孤冷,不喜交际,更厌恶朝堂虚与委蛇。穆之没有贸然登门,而是利用翰林院修撰史籍、整理档案的便利,仔细查阅了近年来涉及京畿防务、尤其是楚墨渊经手的案件卷宗。他发现楚墨渊行事极为缜密,对证据要求苛刻,尤其痛恨欺君罔上、构陷忠良之举——这恰与武王、林修闲的阴谋本质相悖。


 机会在翰林院与兵部、五军都督府合议修订《武备志》的例会上出现。楚墨渊作为御林军代表列席。讨论到京畿卫戍与皇城安防协同机制时,一位兵部官员照本宣科,大谈陈规。穆之留意到楚墨渊眉头微蹙,手指轻敲桌面,显是不耐。


 轮到自己发言时,穆之并未拘泥辞藻,而是结合查阅的资料及前世对京城权力格局的了解(隐去来源),就京畿卫戍与御林军协同中存在的几个现实漏洞,如信息传递滞后、应急响应重叠、对某些特殊区域(如勋贵私兵驻地)监管模糊等,提出了几条简洁而切中要害的改进建议。他的发言条理清晰,务实之风与之前空泛议论形成鲜明对比。


 楚墨渊原本半阖的眼帘抬了起来,锐利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这个年轻的榜眼身上。会议结束,穆之并未上前攀谈,只在收拾文卷时,与离席的楚墨渊目光短暂交汇。穆之恭敬而不失气度地微微颔首,楚墨渊则面无表情地略一点头。


 微小的开端,但穆之知道,他成功地在“铁面将军”心中留下了“务实、有见地、关注实务”的印象。


 镇北侯府书房内,烛火彻夜未熄。阿月面前摊开着京城及周边舆图,上面标注着武王府、林修闲府邸、以及一些勋贵和可疑势力的据点。她手中捏着袁承志从北境传回的最新密报,内容主要聚焦冯坤在北境的动向和军需账目疑点,证实了军需贪腐确有其事,核心在北境,但源头和最终受益者指向京城。


 然而,真正让阿月心弦紧绷的,并非北境,而是京城的暗流。她收到了另一条来自隐秘渠道的消息(穆之给的):武王李继近日频繁密会林修闲,且林修闲与宫中某些内侍往来异常密切。更有风声传出,武王似乎在物色接掌镇北军的人选……


 这绝非空穴来风!结合孤穆之那封被焚毁的信中关于“死亡陷阱”的警告,阿月瞬间将线索串联起来:北境的贪腐只是引线,真正的杀招在京城!他们的目标不是贪墨的银子,而是她镇北侯的爵位和兵权!手段恐怕就是构陷!


 一股寒意笼罩阿月。那个孤穆之,他如何能预判到武王和林修闲的核心阴谋?这绝非一个翰林编修应有的洞察!是幕后黑手故意抛出诱饵,引她恐慌失措?还是……此人洞悉全局,本身就是个危险的棋手?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巨大的凶险。阿月心中的警惕已攀升至顶点。她对袁承志的指令是“稳住北境,深挖冯坤,务必拿到铁证”。同时,她在京城加紧了部署:亲卫暗哨遍布侯府及她常行经路线;核心心腹被赋予特殊任务,严密监视武王府、林府及宫门动向;所有与外界的联系更加隐秘谨慎。她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静静等待着那支不知会从何处射来的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