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欧阳少羽

第18章 陵寝疑云·三王逐鹿(第2页)


 皇帝端坐于御座之上,冕旒的珠帘微微晃动,阴影下的眼神深邃冰冷,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漠然地听着这场围绕一个尚书之位的“群魔乱舞”,指尖在紫檀龙椅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如同丧钟倒计时的“笃、笃”声。太子想塞进一个听话的守成者,好继续攫取工部的油水;武王欲安插一把锋利刚硬的刀,借此切入军备营造的要害;晋王则试图推上一个名声显赫的全才,掌控工部这块巨大的财富源泉……那三张在他儿子脸上浮现的、竭力掩饰却依然泄露出的贪婪与算计,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厌烦。


 敲击声渐急,帝王的不耐已近临界。


 就在三方争吵声浪再次拔高,几近咆哮失仪,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要被点燃爆裂的刹那——


 “陛下!”


 一个清越冷冽的声音,如同一道划破乌云的闪电,穿透嘈杂,清晰地响彻大殿每一个角落!


 所有的喧嚣戛然而止!数百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聚焦在一人身上——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孤穆之。他手持玉笏,自御史班列中稳步走出,挺直的脊背如同万仞悬崖上的孤松,素色的官袍在摇曳烛火中显得格外醒目。这位以雷霆手段查办陵案、一日扳倒尚书侍郎的年轻御史,如同刚从冰原归来的猎手,身上还带着凛冽的寒气与未散的血腥气。他的出现,立刻让整个大殿的气氛为之一变。


 皇帝一直半阖的眼皮终于抬起了一丝缝隙,目光落在穆之身上:“穆卿,讲。”语气听不出波澜,但敲击扶手的声音悄然停止了。


 “谢陛下。”穆之深深一揖,然后抬起头。他那双如同古井寒潭般的眼眸,坦然扫过高高在上的三位皇子,扫过他们背后或惊疑、或警惕、或充满探究的各色面孔。他没有加入任何一派的指责,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磐石般砸在浮躁的大殿之上:


 “工部之弊,非始于崔文远,亦非终于崔文远!根本在于吏治不清,监查不力!选任工部尚书,当以‘德才兼备,廉洁奉公’八字为铁律!此人不仅要精通工部营造、水利、百工之实务,更需有刮骨疗毒之勇,有破釜沉舟之志!”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尤其需要不惧权贵,不徇私情,刚正如铁石!唯有如此,方能斩断利益勾连,荡涤一切污垢,重筑工部清白铁律!若择一畏首畏尾,或顾念人情,或心存他念之人执掌……则今日之崔文远,未必不为明日之前车!”


 这一席话,如同冷水浇头,令那些参与争吵的官员们心中一凛。太子、武王、晋王的神色也瞬间变得凝重无比,目光紧紧锁住穆之。


 穆之转向皇帝,深深躬身,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臣观满朝衮衮诸公,唯有一人,其风骨、其能力、其操守,或可担此重任,承陛下‘清廉刚正’之期许!”


 “何人?”皇帝微微前倾身体,阴影下的眸子里终于燃起一丝明显的兴趣,甚至隐隐的……期待。


 “现任河道总督——潘季驯!”穆之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瞬间震彻整个承天殿!


 “潘总督总督河道十有三载,常年亲临险段,风餐露宿,手足胼胝!筑堤以束水攻沙,疏渠以通淤畅流,清漕运,固河防,岁免水患于千万黎庶!此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更兼其为人,清廉之名远播,官至正二品总督,家无余财,唯有河图书卷汗牛充栋!其刚直之名,源于铁面无私,曾因严查河工贪墨克扣,开罪朝中权贵与地方豪强,三度贬谪,三起三落!然纵百死加身,其澄澈本心与凛然气节终不改!此等风骨,正乃陛下此刻所需之‘孤臣’!”穆之的目光如电,扫过神色剧变的三王集团,“且潘总督毕生主持之黄河、运河大工,动辄役使民夫数十万,调度钱粮物料如山,其统筹全局之能,管理巨工之才,放眼朝野,无人能出其右!敢问,治万民之命脉黄河巨工者,岂能治不好一部之辖?!微臣深信,唯有潘季驯潘总督,方可正本清源,还我工部朗朗乾坤!此臣之肺腑之言,请陛下圣裁!”


 “潘季驯?!”


 这个名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掀起惊涛骇浪!满殿皆惊!


 他确是能臣,功绩彪炳,清廉无双,但他在朝堂之上,根本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符号!一个没有朋党依附、不懂圆融变通、屡次触怒权贵而被贬斥的“孤臣”!穆之……这个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愣头青御史,竟敢在三位皇子虎视眈眈、各派力量激烈倾轧之时,举荐这样一个与任何势力都毫无瓜葛的“局外人”?!


 太子脸色微沉,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和不解;武王浓眉紧锁,握紧了拳头;晋王则眯起了眼睛,嘴角的浅笑变得冰冷异常。三方人马瞬间嗅到了巨大的威胁——这个油盐不进、硬得如茅坑石头的潘季驯若上台,他们伸向工部的任何一根触手,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