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发光的血与冰冷的墙
减压舱废弃的平台,这块被巨大铁穹遗忘的金属残骸,重新被绝对的死寂和墨汁般浓稠的海水包裹。
唯有王大海粗粝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喘息,在空旷得能听到自己心跳回声的金属腔体里,徒劳地冲撞着冰冷的四壁,每一次都带起一阵微弱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流动。
他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货物,瘫坐在横亘的冰冷钢梁上。
后背紧贴着锈迹斑斑、湿滑黏腻的金属舱壁,那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单薄得可怜的工装,直抵脊椎,激得他一个哆嗦。
右手掌心还残留着不久前触碰暗影鳐滑腻表皮时的冰凉触感,此刻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要挣脱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
他用力将手按在同样冰冷的膝盖上,试图压制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下方水域。
那片被巴图狂暴电弧撕裂的发光珊瑚礁区域,浑浊的泥沙正像肮脏的雪片般缓缓沉降。
破碎的珊瑚枝杈闪烁着微弱而绝望的光芒,如同垂死生物最后的痉挛。
那个沉底的“黑钩”成员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这一片被暴力蹂躏后的浑浊与死寂。
至于那条价值连城、引得各方觊觎的暗影鳐?更是杳无痕迹,仿佛它本身就是这片黑暗孕育出的一个幻影。
差一点。
只差那么一丝。
那淬着幽蓝毒光、带着倒刺的三爪钩矛,就会像钉死一只虫子般,洞穿他的腕骨,将他永远留在这深渊边缘,成为堆积在铁穹基座下无数无人认领的白骨中,最新鲜也最不起眼的一具。
“鱼少了,钩子自然就露出来了…”
巴图临走前抛下的冰冷话语,如同淬了神经毒素的冰针,一遍又一遍,顽固地扎进王大海的脑髓深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幻痛。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指尖触碰到那块冰冷的工分板。七个饱满、灼热的黄色光点(|||)正安静地燃烧着——这是他拼上性命换来的“希望”。就在几分钟前,这点微光还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支撑着他。
但此刻,那点暖意早已被后怕的冷汗彻底浇熄,只留下刺骨的冰凉,顺着脊椎一路蔓延。
太急了。
他闭上眼,格鲁那张因高烧和疼痛而扭曲的焊疤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躺在医疗室那张散发着霉味和消毒水混合气息的冰冷铁床上,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像是在拉风箱,绷带下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淡黄色的、散发着不祥气味的组织液。
工分板上的每一个光点,都像是从死神指缝里抢出来的一根细绳,勉强维系着格鲁摇摇欲坠的生命。
可这急,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成为另一根断裂的绳索。
“操!”一声低哑的咒骂从喉咙深处挤出。王大海死死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他摸索着怀里,那块边缘粗糙、带着奇特暗蓝色泽的金属片紧贴着胸口,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服传来,硌得皮肉生疼。
就是这东西,上面那个该死的箭头,指向那片发光的珊瑚礁,带来了这场几乎致命的陷阱。
那两个叠加在一起的、线条简洁却透着诡异气息的三角形符号,到底是什么?
是通往难以想象的财富密码?还是……一张精确计算好的、通往地狱的催命符?
不能再待下去了!
每一秒停留,都像是在等待黑暗中蛰伏的猎手扣动扳机。
他像一只被天敌惊扰的鼹鼠,手脚并用,沿着来时那条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缝隙和废弃的管道通道,仓皇地向回爬去。
冰冷的、布满锈蚀颗粒和不明粘液的金属表面摩擦着他的工装和裸露的皮肤。
每一次狭窄的拐角,每一次身后或侧方阴影的轻微晃动,都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耳中只剩下自己放大的、擂鼓般的心跳声。黑暗仿佛拥有了生命,随时会从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扑出一条深蓝色的鬼魅身影,或者一支带着死亡尖啸的猩红钩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