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发光的血与冰冷的墙(第2页)
当那熟悉的、混杂着浓烈机油、腐烂藻饼和某种劣质消毒水酸腐气味的空气涌入鼻腔时,王大海几乎虚脱。
他蜷缩在B区外围通道入口处相对安全一点的阴影里,贪婪地呼吸着这浑浊却“安全”的空气。
不远处,巨大的管道深处传来低沉而持续的机器轰鸣,那曾经令人烦躁的噪音,此刻听起来竟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节奏感——至少,这声音证明他还活着,还在这座巨大钢铁坟墓的最底层,艰难地喘息着。
他没有立刻去找老林头。工分板上那七个饱满得刺眼的光点(|||),此刻不再是希望,而是烫手的火炭,是黑暗中无比醒目的靶心。他把自己更深地缩进一个巨大冷却槽投下的、如同实质般的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冷刺骨的金属壁。他努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深呼吸,试图平复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肋骨的心脏。每一次吸气,肺部被电弧灼伤的地方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隐痛,铁锈般的血腥味顽固地萦绕在喉咙深处。
“大海…?”一个沙哑、虚弱得如同破旧风箱漏气的声音,从旁边一堆废弃冷凝管的阴影里传来。
王大海猛地抬头,心脏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是格鲁!那个焊疤脸的汉子,不知何时拖着残躯,硬是挪到了这个相对隐蔽的角落。他半边脸和整条左臂都裹着厚厚的、早已被渗出液浸染得发黄的绷带,散发着淡淡的腥甜和腐臭味。他背靠着一堆冰冷的、布满冷凝水珠的废弃管道,整个人像一尊正在融化的蜡像。蜡黄的脸上毫无血色,干裂的嘴唇布满了血痂,唯一露出的那只右眼,曾经闪烁着凶狠与狡黠的光芒,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深入骨髓的痛苦。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他胸口的伤,让他眉头紧锁,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药…”格鲁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灼伤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他极其费力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缠满绷带、正缓慢渗出淡黄色液体的胸口,“…快…没了…疼…烧得…骨头都…化了…”
王大海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万丈冰窟。他当然知道!那罐从老林头那里用几乎全部积蓄换来的、清亮如水的特效药膏,是格鲁现在唯一能稍微缓解剧痛、抑制炎症蔓延的东西。他每天像守财奴数金币一样,小心翼翼地省着用,用最小的指腹蘸取一点点,涂抹在格鲁最严重的伤口上。可即便如此,那小小的金属罐底,还是无情地露了出来,宣告着希望的枯竭。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掏出那块冰冷的工分板。七个饱满、灼热的黄色光点(|||)瞬间亮起,在这昏暗的角落里,光芒显得如此刺目,仿佛七颗微缩的太阳。王大海指了指那光芒,又急切地指向通往医疗室方向的主通道,最后对着格鲁做了一个清晰而急切的“换药”手势。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一丝刚刚燃起的希望——有工分了!格鲁有救了!
然而,格鲁浑浊的眼睛扫过工分板,当那七个灼热光点映入他仅存的瞳孔时,异变陡生!那瞳孔不是欣喜地放大,而是如同受惊的毒蛇般,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脸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使得他本就可怖的面容显得更加骇人!
“别!!!”格鲁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嘶哑和前所未有的尖锐恐惧!他那只枯瘦如柴却爆发出惊人力量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王大海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格鲁的身体因用力而剧烈颤抖,他强行压下声音,凑近王大海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和冰碴:“不能…亮!收起来!快!黑钩…那群鬣狗的鼻子…比刀还快!他们闻着…工分的味了!老林头…他的摊子…被蓝杠子盯死了!就在…刚才!!”
仿佛是为了给格鲁这血泪的警告做最残酷的注脚,通道深处,距离他们藏身阴影不过几十米的地方,猛地爆发出了一阵粗暴的喧哗和刺耳的呵斥声!
“搜!给老子仔细搜!这老棺材瓤子肯定夹带了私货!骨头缝里都能榨出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