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过去
摆脱过去
许笙漾站在医院,整个人像是没有灵魂一样,仅有一双充满泪雾的眼定定盯着急救室亮起的红灯。
外面飘着雨,暴雨如注,她仿佛被拉回了高考前的那个雨夜。
……
“霁斯跂?”许笙漾看见霁斯歧带来的电话顿时愣了下,她坐在房间的书桌前,翻看书页的手摁键,“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班长。”霁斯跂的声音透过雨传来,“你能给我送把伞吗?”
许笙漾迟愣了片刻,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黑夜,京海正下着暴雨,雨水噼里啪啦砸在窗户,动静颇大。
“我在你家附近。”霁斯跂的嗓音嘶哑,“回家半路突然下雨了,想到你家就在附近,就想问你可不可以帮我送把伞过来。”
许笙漾犹豫了下,电话那头又说:“可能一晚上都停不了雨了,要是湿身回去我怕影响明天的高考。”
许笙漾看了眼手机时间,又看了眼外面滂沱的大雨,咬了咬唇,“你现在在哪?”
“万民便利店。”
许笙漾想了想,距离她家五百米,不算远。
“那你等我一下吧。”她回。
霁斯跂嗯了声挂掉电话。
昏暗的路灯下,许笙漾拿着伞走在路上,路面湿滑,一路过来没什么人。
隔着雨幕,她远远看见了霁斯跂,他躲在屋檐下,一身黑,身后的便利店已经关门。
“班长。”霁斯跂朝她走来,“你来了。”
许笙漾把手上的另一把伞给他,“快回去吧,明天还要高考。”
霁斯跂迟疑了下没接,反而沉声问:“班长,你考试会紧张吗?”
许笙漾以为他是考前焦虑,便问:“你紧张啊?”
霁斯跂沉默下来,许笙漾擡眼观察他的表情,缓慢出声:“就当普通的考试就好了,没什么紧张的。”看他还是沉默,许笙漾想了想,试探道:“你之前的模拟考都怎么样啊?”
“许笙漾。”霁斯跂忽然叫她名字,叫的同时拉住她的胳膊,“我想要你的鼓励。”
许笙漾倏地看向他,下意识抽手,“你说什么?”
几乎说这话的时候,霁斯跂扯过她贴上他的身,伞一时间歪倒在脚边,许笙漾猛地推开他,扯着嗓子吼:“你干嘛!”
但霁斯跂把她抱得很紧,脑袋埋进她的颈窝,哑声道:“别怕,很安全的。”
边说,手往她衣摆里摸,许笙漾背脊发凉,手臂挣扎着格挡他,发狠般咬死他的肩,他痛得松手,许笙漾逃命一样地跑掉。
她穿着人字拖,跑的时候掉了其中一只,扑面的雨混乱打在她的身上,头发湿,衣服湿,她边跑边喊救命,霁斯跂在后面追。
他掐上她的后颈,将她的整张脸怼在树身,瞬时额头撞上硬实的树皮,猩红的血流到眼角。
许笙漾拼命大喊,云层的轰雷巨响偏偏和她作对,将她的一声声求救湮没,销匿。
霁斯跂对她说“我爱你”,而后吻向她的后颈。
许笙漾觉得下的不是雨,是刺骨的冰锥,每一寸每一寸,深深扎进她的血肉,刺出无数个带血的窟窿。
血,没有温度,是冷的。
她的眼泪汹涌,忽然肉拳相搏的打斗在雨夜响起,许笙漾无力瘫在树下,紧紧抱着自己,视线模糊,她擡不起头。
凄惨哀嚎的求饶和抽噎混杂着微凉雨丝,在风中不止,许笙漾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有件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淡淡的乌木香席来。
她清醒了下,擡眸,对上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
突然“砰!”一声巨响。
许笙漾看见浑身带血的霁斯跂举着一块硬邦邦的砖头砸向他的后脑勺。刹那间,眼底开出红艳夺目。
红色液体和白色雨水融合交汇,将男人干净的脸染得面目全非。
男人眯了下眼,起身一脚踹开霁斯跂,雨夜中又响起了肉拳相搏的声音。
再到后来,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许笙漾。”许景延匆匆赶过来,将自己的妹妹抱着怀里。
“哥。”
这一声,所有的情绪都崩坏了,许笙漾伏在他的胸口,眼泪不断地往下砸,湿透他领口大片,许景延抚着许笙漾的背,“有哥在,没事的,都没事的。”
声音和平常完全不用,温柔得就像换了个人。
“闻、闻简……”许笙漾泣不成声,连念他名字都念不完整,“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对不对?”
“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的。”
急诊室的红灯亮着整夜,而这夜还没熬过去,程榆便跟着两个男警察到了医院。
“笙漾你没事吧?”陈榆一脸担忧,“简洲来接你的时候,我刚回到楼下就看见果果一个人跑回来,她说你不见了,我们赶紧就报了警。”
她看了眼女孩领口稍微撕扯碎的衣服,心脏重重一跳,沉默下来没说话了。
许笙漾抿着唇摇头,脸色惨白,悉数褪尽血色,许景延在旁边搀着她,她的手背和胳膊都有鲜红的摩擦深痕。
“许笙漾是吗?”其中一个年轻的男警察迎上来,“麻烦你和我们到派出所一趟录口供。”
许笙漾摇头,往后退了两步。
许景延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想法。
只要抢救室的门没打开,她就不可能离开分寸。
“不好意思。”许景延上前两步,语气商量,“抢救室里的人对我妹妹来说很重要,笔录的事,您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明天主动到派出所,行么?”
两位民警对视一眼,他们是了解过情况的,闻简洲和霁斯跂坠楼的地方有六米高,虽然最后有一摊堆砌木材作为缓冲,但生还的概率……
只能听天由命了。
民警又看了眼许笙漾,整个眼神空洞,失魂般的,就算带回去也问不出什么,最后提醒他们务必明天到一趟派出所就离开了。
而闻简洲经过一整夜的抢救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是医生说他身上有多处骨折,需要留在iCu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夜一点点散,天空开始放晴,再慢慢昏暗,闻简洲昏迷了很久。
许笙漾终究还是没能等来他睁开眼的第一时间,派出所留给她的最后期限没有了。
“哥。”许笙漾抓着闻简洲的手,抓了一天没放,像是惩罚自己似的,“帮我好好照顾他。”
“我陪你去。”许景延静静立在她的旁边,沉默良久,还是选择说了那么句。
“我自己去就行。”许笙漾嗓音沙哑,抽开椅子起身时,许景延抓住她的胳膊,“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自己去!”
说这话眼睛几乎是红的,许景延定定看着她,她一天一夜没合过眼,脸白得就差没见鬼了,这副样子谁能放心得了。
自己经历绑架,还亲眼目睹自己的男朋友掉下楼,她怎么能云淡风轻说出这种话!
“哥。”许笙漾声音微弱,“你还记得高考前的那晚吗?”
许景延脸色霎时惨白,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当时雨夜,他半夜两点从公司回家,开了半天的灯都没亮,在玄关口便听见了客厅传开的稀稀落落呜咽声,他以为进了鬼。手机电筒还没来得及打开,一道闪电就那么猝不及防闪进来。
借着稍众即逝的光,他看见了许笙漾坐在地板上,脑袋深深埋进膝盖,浑身湿漉漉的,浑身发抖,只剩一只拖鞋。
整个客厅黑漆沉寂,他居然能看见她浑身发抖。他冲过去,许笙漾猛地扎进他的胸口,一边喊他“哥”,一边掉眼泪。
他发誓,那是他此生最不愿意听见的“哥”。
什么都没问,他问不出口,她也说不出话。
一整夜都没闭眼,忽然就正常人一样参加高考。高考之后,绷了两天的神经彻底绷断了,许笙漾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整个人瘦了十几斤,不出门不说话,家里人担心得要命,带她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她的神经受到强烈刺激,导致了记忆受损。
后来给她中药调理,有一天她突然说想要搬家,再到填报志愿的时候换掉了自己最想上的京海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