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又是白沟河(第2页)

 

 其实张道济最厉害的,还是在弩机上的造诣,但是见陈绍对火药和炮车很感兴趣,他便着重说起自己造的霹雳炮车来。
 

 陈绍聊着聊着,就确定了这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很多事你是编不出来的。
 

 蔡鞗那厮傲慢无礼,带来的一丝不快烟消云散,陈绍早就把他抛到脑后。
 

 这种人,不值得自己多费情绪。
 

 想起童贯当年在汴梁对自己的赏赐,让那时候的陈绍,都产生了一些感激之情。
 

 于是他大手一挥,把前几日抄没的李讹移的宅子中的一套送给了他。
 

 李讹移的手笔自然不俗,相信他在见到那宅子之后,会惊喜不已的
 

 紧接着,陈绍说道:“大辽原云州节度副使张天望,是你本家,也是个精通火器的。改日你们可以一起探讨琢磨”
 

 张道济笑道:“来到这定难军,节帅让末将做什么,末将就做什么!”
 

 话很朴素,但是确实好听,陈绍笑呵呵地说道:“来,一起举杯,为老张接风!”
 

 张道济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些人很真诚,不象是汴梁的官员,见你突然受赏赐,表面祝贺心里酸。
 

 一个势力草创初期,尤其是上升期时候,是有一种独特的气场的。
 

 昂扬向上!
 

 刚从汴梁那个老朽腐臭的官僚系统中出来的张道济,感觉会格外明显。
 

 ——
 

 涿州城。
 

 听完甄五臣的话,郭药师看了一眼气愤的兄弟,嘴角有一丝冷淡的笑意,低声道:“童贯若是如此,那还真对不起他偌大的名头。我就说,一个卵子都没的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郭药师本来就是从尸山血海里头杀出来的大军头,麾下将领也差不多。\求!书?帮_ ·最,新-章.节·更/新¢快^
 

 耶律淳刚开始组建的八营怨军,确实不强,甚至可以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但是经过这么多残酷至极的战斗下来,相当于大浪淘沙,百炼成金。
 

 郭药师手里的常胜军已经算是比较强的武装,他们也不是辽国的部族军,在辽国风雨飘摇的时候,他们的想法就是找个更硬的靠山,这个世道,谁能打谁就是道理。
 

 在幽燕之地,尤其如此。
 

 虽然怨军出身的常胜军全是汉儿,但在宋和女真之间,常胜军这些将领也没什么民族成见。
 

 汉儿之类的说法,更是笑话。
 

 都在辽国治下一百多年了,哪有那么多家国的念头?
 

 在历史上,宋军白沟战败之前,正气势如虹准备北伐的时候,郭药师是找过门路想和宋方联系上。
 可是当时主持北地接纳来人的赵良嗣从来就看这些常胜军不顺眼。认为是忽降忽叛,野性难驯,不可依靠。 

 而自童贯以下,正是信心满满,自信爆棚时候,根本没想着要连络他姓郭的。
 

 如今童贯更加自信了,因为西北没有了掣肘,军粮饷银也难得充足起来。
 

 这次伐辽,比历史上那次,准备要充分的多,优势也更大了。
 

 ——
 

 四月末,童贯大军抵达白沟河附近。
 

 大辽南京留守耶律大石、都统萧干收拢奚、契丹、汉军三万馀人,据守白沟河。
 

 “白沟一线,系天下轻重者五百年。”
 

 此地是河北屏障,失白沟则河北门户洞开。
 

 宋军沿河建“水长城”——植柳设栅、挖壕沟、筑堰28处,形成人工沼泽。
 

 辽军在北岸设“鹰军”哨塔,监视宋军动向。
 

 宋军营寨的大帐前头,警戒森严,百馀士卒披甲持矛,将大帐围得严严实实。
 

 种师道坐在主帅位置上,脸色难看至极。
 

 自己手下这些西军,被童贯拆分的七七八八,指挥权混乱。
 

 最可气的是,军中的中低层武将,几乎全部被调往刘延庆那一路。
 

 充任新招募的河北兵的将官。
 

 虽然看似是平调,实际上就是为了削弱西军,谁都看得出来。
 

 如今这营中的武将,都是从汴梁来的,要么是文官,要么是来镀金混战功的权贵子弟。
 

 伐辽之战还没打,朝廷削弱西军的手段就已经如此明目张胆。
 

 帐中气愤十分凝重,几员西军宿将,全都脸色铁青。
 

 大战在即,即使是他们没把辽人残兵放在眼里,也不该如此行事。
 

 难道真不能等打完之后么!
 

 就这么几天,也没耐心不成?
 

 营寨外头,突然传来了士卒行礼的声音:“杨相公,王相公!”
 

 寨墙上带队的小军官面面相觑,却是现在军中地位最高的两员武将赶了过来。
 

 华州观察使,泾源路兵马钤辖杨可世和婺州观察使,胜捷军统制王禀!
 

 中军寨门,吱呀呀的打开。
 

 两员披着大红披风,戴着乌纱璞头的汉子策马而进,身边层层迭迭,拱卫的都是顶盔贯甲的骑士。
 

 个子高大的是杨可世,而王禀矮壮结实,神情严刚,撇着嘴角仿佛对什么事情都看不顺眼一般。
 

 单从官职上来论,他们两个的权力,甚至已经超过老种了。
 

 毕竟老种这次是奉旨协同作战,属于是掩护军。
 

 营寨中将佐官弁,顿时纷纷单膝跪下,抱拳行礼:“两位相公!”
 

 杨可世也不答话,直赶到大帐之前跳下马来,扫视一眼:“诸位将主都来了么?”
 

 “都来了。”
 

 两人对望一眼,看着眼前掩着的营门,竟不约而同的深深吸口气,迈步就走了进去。
 

 他们也都是西军出身,如今西军被拆分的七七八八,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帐中此时正蕴酿着无尽的怒火。
 

 杨可世虽然是出身西军,但早就从西军当中分化出来了,乃是童贯亲信中亲信,嫡系里的嫡系,他还算是淡定。
 

 毕竟他早就被老种相公,小种相公为首的西军内核集团视作眼中钉。
 

 但是王禀其实也不想在战前做的如此过分,他其实想的很简单,考虑问题先是从胜负去看。
 

 大战之前,来这么一手,打乱各营的编制,让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很影响战斗力。
 

 无奈他也是童贯一手提拔的,只能是听宣帅的。
 

 杨可世王禀二人,掀开帐门而入。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注视过来。
 

 姚古冷笑道:“两位上将,来此有何吩咐?”
 

 王禀和杨可世,只是对望了一眼。一个个都铁青着脸没有说话。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但是他们毕竟是厮杀出身的直汉子,过了片刻,眼见老种都没有开口,王禀实在受不了,说道:“此事,非我们可以左右,我二人也是听命行事。”
 

 此时,营帐帘子一下被掀开,却是个小将探头进来:“诸位相公,辽狗动了!”
 

 大家闻言皆是一怔,辽军这个时候,怎么突然动了?
 

 我们还没动,他们怎么敢的。
 

 众人一起站起身来,除了腿疾复发的老种,其他人都冲了出去。
 

 站在了望台上,只见对岸有一员武将,肋下夹着一个宋军,回到自己营前。
 

 他把这名宋军俘虏朝地下一扔,喝骂道:“今日捉你,不为别的,回去转告童贯,我乃耶律大石,敢犯我境,定叫汝等匹马不返!”
 

 今日大宋派出七人小队,绕路来到河对岸窥营。
 

 耶律大石正好瞧见,单骑而出,将大宋派过来的游骑哨探刺死六人,最后从马上活捉一人。
 

 此时他声若洪钟,辽军的大寨内,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喝彩声。
 

 宋军这边则稍微有些时期低落。
 

 西军被拆散,新招募进来的河北兵,完全没有打仗的经验,战力低下。
 

 王禀的眼里,已经有了忧色,形势其实并不象大家估计的那么好。
 

 他拽了一下杨可世,说道:“宣帅那里军报说的清楚,辽人粮草不足,近来运送粮草一定要小心。”
 

 杨可世笑了笑,说道:“他们敢渡河过来,则正中我下怀,老子就怕他们不来。”
 

 王禀皱眉道“不要轻敌。”
 

 杨可世没有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趁机逃离中军那气氛压抑的大帐,借口运粮,逃避开了。
 

 以他的身份,何须去运粮,不过是不想继续被西军那些将主为难而已。
 

 杨可世离开中军之后,马上就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白沟河的夜雾缭绕,湿漉漉地打在脸上。
 

 杨三七搓了把眼角的水汽,靴底陷进烂泥里发出“咕叽”一声闷响,像沼泽在偷偷吞咽活物。
 

 “这烂地!”
 

 其实这种沼泽路,也是大宋故意为之的,引水浇灌此地,使得战马无法奔驰。
 

 以此来削弱辽人战马的攻击力。
 

 “把粮车往外围挪!轮子都要陷进去了!”他扯着嗓子吼,火把的光晕里能看见几个士兵正撅着屁股推一辆歪斜的辎重车。
 

 这鬼地方根本不该扎营,但童宣帅的命令就是天。
 

 河北的民夫早就将其十八代祖宗骂了无数遍,据说那位宣抚使正在五十里外的大帐里烤着火,听小曲儿,幻想着明天一早辽人就会捧着降表跪在白沟河对岸。
 

 童贯是出了名的不爱惜民力,这次伐夏打了五年,被他征调的民夫,累死、打死、饿死的,不下十万人,累累白骨弃于横山一线。
 

 陈绍刚刚从军时候,带着辎重队,他已经算是最仁慈的武将了,手下的五百民夫依然死了十几个。
 

 副将王渊踩着泥浆跑过来,声音压得比夜枭还低:“斥候报北边林子里有怪响,不象野兽。”
 

 他的甲胄下沿糊满黑泥,活象刚从坟坑里爬出来。
 

 杨三七盯着河对岸浓墨般的黑暗。
 

 辽人?他们这一个月缩头乌龟当得可好,今天白天的对峙也只是隔着河放了几支软绵绵的箭。
 

 “都统说了,萧干那孙子没胆过河。”他啐了一口浓痰,落在烂泥里无声无息。“让儿郎们警醒点就是。”
 

 警醒?王渊看着火光下那些麻木疲惫的脸。连日冒雨行军,身上的皮甲都沤出了霉味,脚丫子在水里泡得发白溃烂。
 

 所谓的营盘,不过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烂泥地上胡乱散落着几个湿透的帐篷,更多的人裹着半湿的毯子靠在辎重车轮下打盹。
 

 兵器七零八落插在泥地里,弓弦都软塌塌的。
 

 他还没来得及再劝,一阵冷风卷着火苗猛地一蹿,四周的火把“噗”得灭了一半。浓稠的黑暗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涌上。
 

 “起风了!快!把火点上”一个队正刚喊出半句,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