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1章 悲鸣!(第3页)

 指尖无意间碰到裤袋里那枚刻着“废物”的冰冷发条鼓,冰火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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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江机械学校礼堂后台,像一个被遗弃的、光怪陆离的机械子宫。

 厚重的暗红色帷幕隔绝了前台的日光,空气中漂浮着粉尘、松香水、陈旧布景的霉味,以及脂粉和汗水混合的甜腻气息。

 昏暗的光线下,巨大的齿轮状舞台布景悬在半空,投下狰狞的阴影。

 堆满服装道具的箱子、缠绕如蛇的电线、散落的工具,构成一片杂乱的迷宫。

 张煜将最后一件修好的追光灯轨道配件放到角落的维修区。

 刚直起身,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高级香水、脂粉、烟草和葡萄甜香的馥郁气息,便如一张无形的、带着粘性的网,悄然笼罩了他。

 “哟,修理工的效率不错嘛。”

 慵懒磁性的声音带着笑意,像天鹅绒包裹的钩子。

 张柠从一堆悬挂的亮片演出服后转出身来。

 她没穿旗袍,换了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酒红色丝绒连体裤装。

 修身的线条将她身材的优势展露无遗——宽肩收腰,裤腿是流畅的微喇,行走间摇曳生姿,如同流动的暗火。

 深v领口开得恰到好处,露出一段雪白精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诱人沟壑,脖子上随意搭着一条缀满细碎水钻的银色流苏项链,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卷曲的发丝慵懒地垂落颊边,衬着精心描绘的妆容——眼线微挑,红唇饱满欲滴,在昏暗后台的光线下,像一朵盛放在午夜、带着金属光泽的妖异玫瑰。

 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后台小冰箱的私藏),猩红的液体在高脚杯中轻轻晃荡。

 踩着尖细的黑色高跟鞋,她姿态摇曳地走到张煜面前,距离近得张煜能看清她睫毛上细碎的亮粉和锁骨上水钻项链折射的碎光。

 那股馥郁的香气混合着她身上散发的成熟女性热力,形成强大的压迫感和魅惑场。

 “东西放那儿吧。”她红唇微启,用下巴点了点张煜刚放下的配件,目光却像精密的探针,在他脸上逡巡。

 “过来,”她转身,腰臀的曲线在丝绒裤装的包裹下绷出完美的弧度,走向舞台侧翼那个巨大的、由无数金属齿轮和连杆构成的“时间齿轮”装置核心,“帮我看看这个‘心脏’最后的搏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

 张煜跟了过去。

 装置核心处,一个脸盆大小的黄铜主齿轮与一根粗壮的传动轴似乎啮合得不够顺畅,运转时发出极其细微的“嘎吱”摩擦声。

 “喏,就这点‘杂音’,”张柠将高脚杯随手放在旁边的工具箱上,猩红酒液晃动着。

 她涂着丹蔻的手指(指甲油是深沉的酒红色,与裤装呼应)点了点啮合处,指尖几乎触到冰冷的齿轮齿牙。

 “那些蠢货调了三次都没弄好。

 听说你手上有‘感觉’?”她微微歪头,眼波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撩拨和审视,“来,让姐姐听听你的‘诊断’。”

 张煜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齿轮和传动轴的配合面。

 金属冰凉,加工精度极高,但传动轴的轴承座似乎有极其微小的偏移。

 他需要调整轴承座的固定螺栓。

 “给。”张柠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巧的内六角扳手,递到他手边。

 递工具时,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张煜的手背,带着冰凉的金属触感和指甲油的滑腻感。

 张煜接过扳手,屏息凝神,开始小心翼翼地拧松轴承座的固定螺栓。

 动作专注而稳定。张柠就斜倚在旁边巨大的齿轮连杆上,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丝绒裤装包裹的长腿交叠,尖细的高跟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地面,发出极轻的“嗒、嗒”声,像敲在人心尖上。

 “嗯…手腕确实很稳,”她慵懒地评价道,声音带着一丝赞许的沙哑,目光像黏稠的蜜糖,胶着在张煜专注的侧脸和稳定的手指上。

 “比那些只会喊口号的‘战士’靠谱多了。”她意有所指地轻笑,拿起旁边的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

 猩红的液体沾染上她的唇瓣,更显饱满诱人。

 一丝酒液顺着她唇角溢出,沿着精致的下颌线缓缓滑落,滴落在她丝绒裤装包裹的胸前,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暧昧的湿痕。

 昏暗的光线下,只有扳手拧动螺栓发出的细微“咔哒”声,和张柠高跟鞋尖那规律而充满暗示的轻点。

 她身上馥郁的香气、红酒的微醺气息,还有那滴滑落的酒液散逸出的、若有似无的酒精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织成一张无形的、令人沉醉的网。

 张煜能感觉到她目光的重量,像实质般落在他的颈后、肩膀、手臂…带着审视,更带着玩味的欣赏。

 就在张煜完成最后一扣,齿轮与传动轴啮合顺畅,那细微的“嘎吱”声彻底消失时——

 “漂亮。”张柠的声音几乎贴着他头顶响起。

 张煜抬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俯下身,凑得极近。

 浓烈的香气和红酒的气息将他完全笼罩。

 她垂落的卷发扫过他的额角,带来细微的痒意。

 她的目光落在他刚刚调整好的啮合点上,红唇勾起满意的、带着金属光泽的弧度,然后视线缓缓上移,对上张煜的眼睛。

 那眼神深邃如午夜的海,带着能将人溺毙的漩涡和毫不掩饰的、危险的吸引力。

 “奖励。”她红唇轻启,声音低哑得如同耳语。

 在张煜反应过来之前,她涂着丹蔻的手指已极其迅捷地掠过他的下巴。

 指尖带着冰凉的滑腻感和一丝红酒的微甜。

 随即,她直起身,姿态优雅地退开一步,指尖捻着一小片不知何时沾在张煜下巴上的、极其微小的金属碎屑。

 “脸上沾了点‘工业的勋章’。”她对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看那碎屑,然后发出一声慵懒的轻笑,将碎屑轻轻吹走。

 然后端起她的高脚杯,对着张煜的方向,隔空做了一个碰杯的姿势,猩红酒液在杯中摇曳生姿。

 “手感很好,小工兵。下次‘核心’有异响,还找你。”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酒气和香气的笑容,转身,摇曳生姿地融入了后台更深的阴影里,酒红色的丝绒背影如同流动的暗火。

 张煜站在原地,下巴上被她指尖拂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凉的滑腻感和一丝红酒的微甜。

 空气中,馥郁的香气、红酒的微醺、金属的冰冷,还有那顺畅啮合的齿轮散发出的、淡淡的润滑脂味,复杂地交织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抹下巴,指尖却只沾上一点细微的油渍。

 后台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只有心跳在胸腔里,沉重而清晰地撞击着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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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北照相馆的橱窗蒙着厚厚的灰尘,里面陈列着几张褪色的样板照。

 张煜推开门,老式门铃发出喑哑的“叮当”声。

 一股胶卷显影水特有的、微酸刺鼻的化学气味扑面而来。

 他是来取309室上次拍的合影的。

 柜台后,戴着老花镜的老师傅正用放大镜检查一张底片。

 听到铃声,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

 “309的?等着。”他慢吞吞地起身,佝偻着背,走向后面暗房。

 照相馆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墙壁上挂着许多蒙尘的相框,大多是些黑白的工作照或全家福,凝固着属于过去时代的严肃表情。

 张煜的视线扫过这些照片,最后落在旁边一张蒙尘的旧藤椅上——椅子上,安静地放着一个东西。

 是陈琛那块洗得发白的蓝格手帕。

 它被叠得方方正正,放在藤椅中央,边缘绣着的野蔷薇在昏黄光线下清晰可见。手帕上,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1. 一枚黄铜配重块:正是车工车间里,她和张煜一起嵌入主轴的那枚3.8克铅锡合金配重块。表面光滑,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冷光。

 2. 一颗橘子硬糖:裹着透明的玻璃纸,橙黄的糖果像凝固的小太阳,玻璃纸上还用圆珠笔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3. 一枚银质齿轮耳坠: 镶嵌着细密的齿牙,在昏暗中反射着一点冷冽的幽光——正是张柠那枚。

 这三件本应毫无关联的物品,此刻却被精心地、带着某种仪式感地摆放在属于陈琛的蓝格手帕上。

 白玉兰的冷香、橘子糖的甜腻、金属的冰冷气息,在胶卷显影水的微酸气味中,诡异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张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环顾四周,照相馆里除了他和柜台后的老师傅,空无一人。

 是谁放的?陈琛?安静?张柠?还是……黄莺?

 就在这时,照相馆的门再次被推开。老式门铃“叮当”作响。

 陈琛、黄莺、安静、张柠,四人竟然同时出现在门口!

 陈琛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束着,镜片后的眸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路过。

 她的目光扫过柜台,似乎并未注意到藤椅上的手帕和物品。

 黄莺换上了干净的迷彩长裤和军绿色短袖衬衫,武装带束得紧紧的,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眼神锐利如初。

 她手里拎着个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件(像是工具),目光直接锁定张煜。

 安静穿着那条背带工装裤和明黄齿轮套头衫,辫梢的银铃随着她蹦跳的动作叮当作响。

 她手里还拿着半串没吃完的冰糖葫芦,看到张煜,大眼睛立刻笑成了月牙。

 张柠则换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丝绒套装,长发披散,耳垂上戴着另一枚齿轮耳坠。

 她手里捏着一个精致的漆皮手袋,红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慵懒地扫过照相馆的每个角落,最后落在张煜身上。

 昏黄的灯光下,四个气质迥异、却同样光芒夺目的女孩,站在照相馆陈旧的门框里。

 蓝布工装的清冷,军绿衬衫的野性,明黄齿轮的甜美,米白丝绒的魅惑。

 她们的目光,或平静,或灼热,或狡黠,或慵懒,却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张煜身上。

 铁北二路深秋午后的阳光,透过照相馆蒙尘的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交错的影子。

 空气里,胶卷显影水的微酸、蓝格手帕上的白玉兰冷香、黄莺带来的泥土与汗水气息、安静手中的冰糖葫芦甜腻、张柠身上馥郁的香水味,无声地碰撞、缠绕。

 橱窗里那些褪色的老照片,沉默地注视着1996年10月7日,松江省铁北二路这间狭小照相馆里,被阳光、灰尘和复杂气息凝固的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