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和魔尊有个约会-16(第3页)
“末将沈云铮,奉旨出征北境,总督军事。特来……向神女辞行。”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无声跳跃。
沈云铮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继续说道:“北狄猖獗,狼烟蔽日。云铮此去,当竭尽所能,驱除鞑虏,护我疆土,安我黎民。然战场凶险,变数难料。若末将有负圣恩,马革裹尸……”
他抬起头,目光如铁,直视那冰冷的殿门:
“恳请神女念在沈家世代忠烈,护我大梁山河永固,苍生得安!”
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方百姓,是他沈家儿郎的使命,也是他这位堂妹如今身为神女的道途所系。
殿内依旧无声。
就在沈云铮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准备转身离去时——
一道冰冷、纯粹、不含丝毫人间情绪的神念,如同九天垂落的月光,直接穿透殿门,清晰地印入沈云铮的脑海:
「此去当持重。」
「山河黎民自有其序。」
沈云铮微微一怔,再次深深一揖:
“末将……谨遵神谕!”
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玄色身影迅速融入殿外深沉的夜色之中,步伐坚定,再无迟疑。
殿内。
他的声音有如一无形钩索,连起一片前尘幻梦。某个名字及其身影毫无征兆地自记忆中浮现,不再是面带笑意却口溢血液的冰冷躯体或是因果金线另一端沉重地坠下的不知名之物。
那更久远,更模糊。
灯火煌煌的殿内,她远隔重重席位人海,头顶是赐婚旨意,她看见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转而化为温和笑意。
她想要拂去那笑颜,如同拂去镜面上的尘埃。
然而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了那本该一闪而逝的,虚幻的面容。
她心中不该再有凡俗的情感,被爱更非她所求。
为什么一个凡人的情意,竟能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荡起如此浩瀚、如此深远的涟漪?
要偿还因果,需完成此人未成之事。
她会护好任昭昭。
要偿还因果,需消除此人死去之果。
可在这片广袤土地上,无数生灵的命运丝线正在剧烈地波动、纠缠整个王朝的命运——向她涌来。
沈玄璃知道自己竟然爱上了一个有如此野心之人吗?
一个注定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凡人,不过是提前五载死去,于神而言只是弹指一瞬,竟然关乎王朝存续。
“明明只不过是一个凡人的情意。”
她低下头,不知是在说任映真还是沈玄璃。那未到时机归还的话本在她身旁哗啦啦翻开:
「人生而有情。」
「思欢怒愁,感于幽微,流乎啸歌,形诸动摇。」
「或一往而尽,或积日而不能自休。盖自凤凰鸟兽,以至巴渝夷鬼,无不能舞能歌,以灵机自相转活,而况吾人?」
“……”她垂下头,轻轻地捏紧了那枚荷包。她抬起一只手,捻了捻指腹,轻声道:“大道无情……”
「非也。」话本自从发现谢沧才是它本应追随的仙君大人后已经良久没再吵闹过:「神女啊,忘情与无情可不同,你所追寻的道,该是不为喜怒哀乐所动,还是摒弃所有情感呢?」
玄璃很久都没有说话,仿佛要化作一尊玉像。
话本自觉无趣,准备合上自己,就听她道:“我悔了。”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落在那枚荷包上,洇开一点湿意。她的声音依然平静,面上没有表情:“若我斩尽有情之物,这里所有的不过是一具空有神性和伟力的躯壳,我的道应澄如明镜……我不应执着的。”
她不曾后悔斩断尘缘,仙途浩渺,凡俗一切,应如褪下的蝉衣,尽皆抛弃。
只是,她想起最后的景象——即便是沈玄璃,也没能让他知道她真的爱他吗?他替她选择了自己的死。
她的心意再也无法传达了。
玄璃忽感周身轻盈起来,那缕因果未曾斩断,而她可以离开了。一缕神光洒落。
「唉,我说过多少遍了。」话本自从那位死了后心态就有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般的平和:「我同样反复警告过他,最后还是闹成这样,多半是他不想活了。」
「神女,」它说,「你现在可以登仙了。」
「前尘尽了,天道垂青。如今你与仙君大人也是再无关系,你道心已破而后立,是时候——」
只要玄璃登仙离世,仙君在这凡间就再无劫数可言。
“……我不走了。”一个轻不可言的名字从唇齿间掠过,她说:“天地方寸,草木含情。此间事未了。”
一丝极其微弱、却纯粹浩瀚的神力,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北境方向的无边夜色之中。
她站起身来。
她抬起眼帘,望向广阔、喧闹的人间。
她必须以维系这苍生赖以存续的秩序为舟,方能度过那由一人之爱化作的无边因果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