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令人失望了(第2页)
于是,他派徐祥盯紧了陈亦庭,一脸高深莫测地带着钱浅,去了那个他从不曾踏足的罪籍聚集之地。
钱浅掀开车帘,马车身处在道路狭窄、坑洼脏污的巷子口,一眼望去,整条巷子私搭乱建,杂物遍地,拥挤不堪。
她自然知道,这里是贫苦人家聚集地方,莫名奇妙地问:“您带我来这做什么?”
王宥川跳下车,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走进一个破败杂乱的小院子。
一个陌生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厢房传出,“小娟你看,亦庭来看你了。”
钱浅随即听到了陈亦庭的声音,“嫂嫂近日可觉着好些?”
“亦庭啊,怎么还特意跑一趟?你还是莫要再来这里,万一叫人看见了,对你影响不好。”女子的声音有气无力,想来是病着。
陈亦庭声音谦和,“嫂嫂这是哪里话。当初若不是你和刘大哥帮我,我哪里能在这京都城立住脚?别再跟我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女子又说:“你拿了那些银钱,我们夫妻很是感激。待我身体好些,我们定会尽快……”
王宥川就在此刻突然拉着钱浅闯进屋,对她说:“你听到了吧?人赃俱获!看他还如何狡辩!”
屋里三个人吓一跳,吃惊地看着二人。
陈亦庭惊诧地问:“钱浅?你怎么会来这?”
钱浅满脸尴尬,莫名其妙地问王宥川:“你为何带我来这?”
王宥川简直被她气到无语,“蠢死你了!你没听见吗?你好心收留他,他却偷你铺子里的银钱给别人!”
陈亦庭顿时满脸通红,蓦地站起身反驳:“我没有!”
钱浅第一次对王宥川生出真正的怒火,“你有病吧王宥川?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偷钱了?你也是圣贤书长大的人,无凭无据张嘴就污蔑人,你的教养呢?!”
她转过身对三人满含歉意地说:“对不住对不住!他喝多了脑子晕着,各位别介意,你们继续叙旧,我们这就走。”
钱浅使劲儿将王宥川拽出屋去,王宥川被她骂懵了,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一把甩开她,力气大到将她带得踉跄撞在了院墙上。
钱浅后背撞在坚硬的青砖上,似乎碰到了曾小娥那赌棍夫婿砸在她背上的旧伤处,疼得她闷哼一声。
王宥川虽有些后悔,却又觉得她在装可怜,愤怒叫道:“徐祥亲眼看到他给了那人一包银钱!他才在你铺子里做工多久,能攒下几个钱?你说他管你铺子里的账目,那你可知账目上极容易被做手脚,小心被人掏空了家底都……”
“你闭嘴!”钱浅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只能生气得打断他:“我既敢让他管铺子账目,就是全心信任他!你休要自以为是!”
王宥川怒火中烧:“我好心帮你抓贼,你怎可如此不识好歹!”
钱浅又气又急却推不走他,只好替陈亦庭辩驳:“他在我这做三份工,赚的自然也是三份工钱!何况他原本就有家底,曾被骗走的钱财也讨要回来了!如今他将自己富裕的银钱借给曾经帮助过他的人,正说明了他本性良善、知恩图报!你怎可如此轻易对人下定论?”
王宥川哪里知道还有这出,一时语塞。可被钱浅这样痛斥,又拉不下脸低头认错,语气虽软了些,却仍在狡辩:“我,我那不也是好心?谁让你用他们这种人……”
钱浅半分不让,气骂道:“哪种人?罪籍就都是坏人吗?那我与他同吃同住,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了?”
王宥川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钱浅怒斥他:“所谓礼仪教养,不是行之在外!倘若知晓诗书礼仪,却无怜悯众生之心,盛气凌人地对苦苦挣扎活命的百姓随意凌辱、污蔑,如何对得起天下万民对皇室的供养?你的圣贤书,难不成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宥川哪挨过这样的骂,连他的父皇母妃都不曾这样骂过他。
他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地吼道:“我大瀚朝国运昌盛、人民富庶,他们在如此盛世中过成这般模样,一定非奸即懒!你怎可为了这种人这样说我!”
“你凭什么看不起苦难?!”钱浅厉声喝骂,气势如虹:“连别人的遭遇都没去了解,你有何资格下此定论?!”
她气势太盛,王宥川被吼得哑了声,竟没敢再吭气儿。
“没见过人间疾苦,是因为你幸运,投了个好胎!这不是你的错。但作为一个上位者,不去发现、改善不合理的律法和规则,反而以你有限的见识去否定人间疾苦,试图用质疑的声音淹没求救的声音,你就是在造孽!”
钱浅胸膛剧烈起伏,觉得跟他讲理简直难如登天。
她突然觉得很败兴,只叹道:“王宥川,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王宥川在钱浅的眼神中,看到了当初择储君备选之人时,父皇、母妃,及一众内阁大臣的那种失望。
那时,他难受极了。
可这一刻,钱浅眼中的失望,却让他比当初更加难受。
他猛地转过身,眼泪唰地淌下,却死死咬住下唇强忍,擡手擦去眼泪。
“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王宥川闷声扔下一句,就消失在院门口。
戚河着急地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跺了下脚赶紧去追王宥川了。
*
钱浅深呼吸平复心情,再次走进屋中。
屋里,陈亦庭眼眶红红的,那生病的女子已是泪如泉涌,那姓刘中年汉子也是动容落泪。
钱浅低眉垂目,诚恳地对几人说:“对不住。我这位朋友其实是良善之人,并未做过什么坏事。他只是从小家境优越,又备受宠爱,一直顺风顺水的,故而不知人间疾苦。我代他向你们道歉,真是对不起。”
钱浅说完向三人行了个大礼。
陈亦庭抹了下眼睛赶紧扶她,“没事钱浅。我们常被人这样说,也常被人冤枉,都习惯了。”
钱浅摇头,“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你们不在意,便轻易揭过。”
她解下钱袋子放到床脚,“钱不多,一点歉意,就当稍稍弥补刚才我朋友对你们的出言不逊。还请你们一定收下。”
刘大哥赶忙推脱:“姑娘当真是言重了。有您这样的人帮我们说话,心里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