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接你了(第3页)
“你们就当我战死了!就当我那日战死了!”
宋十安叫嚷挣扎了一阵,仍旧没能挣脱钱浅的怀抱,气力用尽,他卸了力道。
数日来,他的目光第一次落到钱浅的脸上,却是落泪向她恳求道:“不要,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还活着,求你……”
“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钱浅泪如泉涌。
周通老泪纵横,吕佐也红了眼。
情绪稳定下来些,钱浅擦掉眼泪推开门。
那擅正骨的杏林高手正站在院中,钱浅走过去,直接向他行了个重礼,“求医士施救!”
周通和吕佐跟着一同行礼。
那医士很吃惊,连忙去扶:“哎你这是……”
钱浅不肯起身,“求医士定要倾尽全力!不论何等代价与酬劳,我们都愿付出!”
那人手上用力搀扶起钱浅,“我刚才听见了。他是为国为百姓而伤,无需你说,我自当倾尽全力。”又对吕佐不悦地说:“你这小子,若早与我说是为军中将士接骨,又何须闹得如此不快?害我东西都没带齐。”
钱浅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他如此说,应该是愿意尽力施救了。
他再次检查过后,对几人说:“这个过程需要一段时日,且痛苦异常。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都不大好,这段日子会很不好过,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士说他姓方,交代好几人,就外出准备他所需的东西去了。
钱浅这才询问吕佐,方医士那话是何意?
吕佐这才说,方医士当时不愿离开家,他已给了好些钱财,方医士仍不为所动。他迫于无奈,只好把刀架在方医士脖子上,胁迫他跟自己来的。
钱浅气道:“你这么聪明个人,怎能办出这么糊涂的事儿?逼迫任何人,也不能逼迫医士!命在人家手里攥着,有一百种方法悄无声息地治死人!又怎可得罪?”
吕佐沮丧地认错。
钱浅想着那方医士的话,“方医士看起来是个性情中人,应当会如他所说,尽力施救的。周伯,你去跟着方医士,看他需要些什么东西,帮他准备准备,态度好一些,不要透露十安的身份。”
周通应声去了。
钱浅又对吕佐道:“我想咱们还是在周边寻僻静的住处,他需要静养。客栈人多眼杂,终究不适宜长住。劳你帮我去寻一寻,要安静、不会吵闹到别家的院子。”
吕佐办事麻利,当日便在镇子最外沿,找了个清净的小院。花点银钱让人收拾利干净了,又购置了一系列家用物什,将房子内外收拾妥当。
当晚,众人便搬着宋十安挪去了小院。
吕佐专门为医士收拾出了一间厢房,周通按钱浅的吩咐,去镇上的酒楼订好了一日三餐,还将医士说的那些禁忌尽数告知酒楼,别与药效冲了。
晚上,钱浅给宋十安擦脸,温柔地说:“十安,咱们得把腿治好。接下来的日子你会受些苦,我会好好陪着你的。”
宋十安半睁着眼睛,也不答话。
入夜,吕佐第一次听到宋十安凄厉的哀嚎。
先前几日他不在,竟不知宋十安的神智已被折磨到了夜夜梦魇的地步。
他披着衣裳站门外,看着钱浅抱着宋十安努力安抚,心中充斥着莫大的荒唐之感。屋里是浓重的草药味,原本可以叱咤风云的少年将军,如今缠绵病榻,眼神空洞而绝望,令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老天爷真的很残忍。
幸好,他们还有彼此。
吕佐忍不住敬佩起钱浅来。是她坚持不懈,非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终于找到了受尽苦楚折磨的夫君。而被诸多医士定断寿命将近的她,再次坚强地支撑起了一片天。
她真的是个温暖而强大的姑娘,没人知道,那不堪一握的纤弱身躯里,蕴含着多大的能量!
*
次日准备断骨复位。
方医士有些担心地对几人说:“我昨晚听见了。我曾见过这样的人,他们这种状态,不会轻易配合治疗的,只怕很难养好。”
钱浅也担心,但她不能任由他的断骨就那样畸形着长下去,“我已想到办法让他无法挣扎开,还请医士尽力施救!”
他给宋十安喂下加了麻沸散的鸡丝骨汤面,宋十安沉沉睡过去。
这些时日他虽然大多时候都闭着眼睛,但从眼底的青黑和眼中的血丝可以看出,他并未睡过一次好觉。
麻沸散用量多了会损伤神智,所以平时钱浅也不敢给他用,但今日断骨定然痛苦难忍,所以不得不用些。
几人将他换到了昨晚连夜准备的榻上。
那榻上被钱浅割开了一个圆环,以便他这些时日在床上方便拉尿。
然后几人分工开干。
钱浅按着宋十安,方医士用工具辅助,摸、捏、提、拉,一阵操作后,便可明显看出腿骨再次断开分离。
宋十安虽然陷入沉睡中,仍是微微皱起了眉头,钱浅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吕佐按方医士的吩咐,抱着宋十安的小腿匀力小心的向分离放下拉拽。
方医士一只手固定骨折近端,另一只手握住骨折远段,或上下提按,或左右端挤、捺正,着实废了好大功夫,大冷天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子。
“来!将那千斤坠坠上!”
周通一直在旁等待方医士的指示,闻言立即按先前医士教过的,将那重重的铁块栓到了宋十安的腿上。
方医士随即用杉树皮将断骨处固定好,气喘吁吁对几人说:“还需持续牵引矫正,避免短缩畸形,恢复肢体长度。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差不多就可以固定将养了。这拔伸的过程十分痛苦,他本就情绪不稳,你们要看好他,千万不要让他乱动,否则这番折腾就白费了。”
宋十安是被疼醒的。
但他没吱声,钱浅从他紧皱的眉头间可以看出,他在强忍着。
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就不断跟他说话,给他讲故事。
他仍旧不说话,眼神空空洞洞地看着房顶,曾经眼中的那耀眼的光芒寸寸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