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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瑶便将所疑之事,娓娓道来,竟如亲眼目睹一般。原来当日姜亦锦和杜宛娘同出寒门,约为姊妹,宛娘初次有孕,凡百不适,都赖姜亦锦照料。姜亦锦自小体质衰弱,虽有弱柳扶风之致,却常缠绵病榻。两个药罐子有了头疼脑热,常是互相扶持,其中颇多从家中带来的偏方,有的连太医院也未记载。一日,宛娘见亦锦眼下乌青,头发枯黄,大惊失色,姜亦锦却说什么也不肯透露缘由。都道“久病成医”,又言“三折肱为良医”,杜宛娘自查医书,也便明白姜亦锦所罹何症。今日都知叫秃疮,坊间还有个诨名“癞痢头”,是说病人头发成片掉落,那不生发的地方奇痒难耐,渐次流出黄脓,气味熏人。最要命的是,每逢夏秋两季,发得格外厉害,那痂结了一层复长一层,渐渐的便如癞蛤蟆一般,丑恶难看。
姜亦锦自道时命不辰,常暗自抹泪,自分延禧帝好色,若知她有此疾,怕是再也不进长秋宫了。那时宫中坊间都有传闻,此污秽症侯乃从胞中带来,如胎记一般,生了便无药可治,其实都是愚民以讹传讹。姜亦锦怎敢去寻太医,谎称风寒,日日闭门不出,挨得一日算一日罢了。杜宛娘既知其由,悄地托了娘家人,从宫外送入几味草药,有黄柏、土荆皮、藜芦等。姜亦锦吃了,果然症状转轻,宛娘答应了亦锦,绝不将她患病真相告知第二人。
可就在那时,宣宁得了惊风,好几次断了气又活转来。当时杜宛娘临蓐,诞下龙凤佳儿,延禧帝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不由得怠慢了长秋宫,明知宣宁危急,也甚少探视。就在这时,传出贵妃姜亦锦暴毙的消息,阂宫众人都惊得呆了。杜宛娘更是几次哭岔了气,就此落下了病根。
太医院查核了姜亦锦过去一月所有的膳食用药,只有杜宛娘送去的几味药来历不明,且不知作何用。延禧帝痛失所爱,软硬兼施,杜宛娘就是不愿招供。加之当日宫里流言甚是厉害,都说杜宛娘欲凭圣宠,立己子为储君,所以害死姜贵妃云云。其实这些话何日不有,只是此前延禧帝一心一意挂在杜宛娘身上,于闲言碎语只如耳畔疾风,如今案情暧昧,又当不得三人成虎,太后疼爱亦锦,催着结案,姜家两口子又哭着喊着不肯验尸,只得胡乱定了宛娘的罪。延禧帝倒还有几分香火之情,看在母衰子幼,不忍赶尽杀绝,只将她贬为才人。后宫何处无佳丽,延禧帝本有几分不忍,天长日久的,也便如石上磨针一般,再深的情意也磨灭殆尽了。
杨淑婉听了,竟是感叹道:“杜姊姊这般英风侠气的女子,本宫早不得结交,实在抱憾!只是苦了你们姊弟,从出生起,便不得见父亲之面。”宣瑶说完这一切,已是哭而复歇,中断多次了。她用沾得透湿的袖子,交叠在地,连叩三下响头:“若得娘娘垂怜,阿瑶与母亲必当结草衔环,铭感五内!”杨淑婉走了两步,复又转身,沉吟道:“只是此事甚难措手。你父皇年事高大,怎肯轻易低头认错。若直指其失,只会适得其反,那是万万不可。”
宣瑶却低低一笑,有些动物似的狡黠,又像是诱捕了蝴蝶的蛛子,透着点残忍的快意:“这倒不劳娘娘费心。只要时机到来,娘娘肯出头,点个一句两句,宣瑶便感激不尽了。”杨淑婉盯了她片刻,眉头一舒,道:“本宫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