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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了太多尔虞我诈,此刻已倦怠极了,倚着软枕靠了下去。宣瑶正要覆身上前,杨淑婉忽然拽紧了她衣袖,神色颇为严厉,殊无方才的温存之意:“你须得答应了我,永不再做伤人害己的事。”宣瑶一怔,骈指对天,一本正经地发了个断头誓。杨淑婉忙握住了她的嘴,呸了几声,这才重绽笑脸,理平她跪皱的裙衫下摆,美目流盼:“我现下实在乏了,可折腾不过你。”她故意顿了顿,桃腮上泛了两朵红霞,才又道:“等傍晚过来,我给你好好消消痛。”她又想去抚那半边伤痕,但怕触痛了她,终是缩回了手。
宣瑶吞了口口水,只见她并不如何出色的眉眼,在传情时却有说不出的风流妩媚,丝毫也不显下流。杨淑婉微觉得意,却是并不瞧她,合眼养起了神。宣瑶无声告退,心中还在为她答应了替娘洗冤而阵阵窃喜,早将方才的誓言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举步将行,杨淑婉又叫住了她,朝外唤了声:“法容。”法容垂着眼,移步而来,手中捧着个青色包裹,沉甸甸的,有棱有角,看不出何物。杨淑婉莞尔道:“这是我给宣清的见面礼,一点心意,你代他收下罢。”宣瑶没头没脑的,不好推辞,只得道:“是。”心中却打翻了醋坛子。其实她雅不欲杨淑婉注意宣清,好像在任何人心目中,宣清都更讨喜一样。明明那个小鼻子小眼的弟弟,哭起来就像个女子般无用。
接过包裹,从缝眼里一张,竟是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手一松,便要掼在地上。杨淑婉接着道:“阿清读书的事,我已和陛下说过,大概不日就有着落了。”宣瑶大喜,忙不叠地顿首致谢,这次语声中多了些真情实感。她重又裹紧了包袱,想着回头藏严实了便是。杨淑婉却像看穿了她心思一般,啧啧道:“阿清那日上元所画,我都看见了。其实他若不识字,说不定还能更快活些。”宣瑶这时也忽略了话里的调侃,当真急眼道:“娘娘!天下有志男儿,有哪个肩不能扛枪,手不能挥剑,还是个睁眼瞎的吗!这般活过一世,岂非连那水中蚍蜉也不如!”
杨淑婉有些不悦,硬声道:“我不过这么一说。宣清的画师傅我已经找好了,回头可要天天考校他的。”宣瑶信以为真,扭头道:“阿瑶不敢奉教!”说罢,头也不回,足下生风,径直去了。法容看着她的背影,满面愁容道:“公主这一去,若真恼得不来了,娘娘可要伤心了。”
这还是宣瑶头一回直着脖子跟杨淑婉置气,杨淑婉自己也觉好笑,拈着软塌塌的花瓣,触手如冰过的丝绸,凉津津的,正是看着花容似锦,实则入手成冰。她仿佛逗弄了一只小猫,却被小爪子挠了一下,心里有些微微的酸胀,淡淡道:“随她去罢。知道疼了,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