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誓山河水香女史

二(第2页)

阿嫦一擡眼间,忽地看见门缝边钻进了一只蟋蟀,通体紫红,流光溢彩,两只大触角长鞭似的抖动。她心里喜欢,叵耐老婆子拘守得严紧,倒不易捉空。忽然灵机一闪,朝院子里一指:“呀!我里个爹爹来格!”这话打中了七寸,那些嬷嬷谁不爱奉承秦老爷,一个推着一个,都挤出去行礼。阿嫦合身一扑,那蟋蟀就进了她的袖子。猛不丁肩头又挨了一板:“小姐,休要偷懒耍滑!见长公主的礼数呢?”不料诡计这么快就被识破了。阿嫦扮了个鬼脸,一本正经道:“伊怎么见子倪,倪也还拨子伊!”嬷嬷摇头道:“不对!不对!娘娘怎会反倒给小姐见礼?小姐应当肃容垂首,只比刚才见皇上少磕几个头罢了。还有,皇上听不懂的方音,以后都不可再说。”阿嫦可不是软骨头的大小姐,什么话都依,闻言只啐了一口道:“呸,她是太后么?是庙里的泥菩萨么?弗识羞!”说着,还拿手指刮了刮脸。“噤声!噤声!”几个嬷嬷着了鬼似的,慌地将阿嫦拥到角落,捂着她的嘴,一人一句告诫道:“小姐进宫以后,对阳……阳城殿下切不可有一言违逆。”“背后也莫要说一句坏话。”“皇上倒还罢了,万不能惹这位主子生气。”

直到她憋得眼泪都出来了,几人才放开,犹自抚了抚胸口,惊魂初定似的。谁知她又看着其中一个人的耳廓,奇声道:“咦,你看这是什么?”那嬷嬷只当她故技重施,不予理会,旁边一人却尖叫起来。原来那人大半个耳朵都被一只槐叶大的蟋蟀抱住了,两根触须正往耳孔里探,她虽觉麻痒,还不在心上。此时乍然一摸,惊骇之下,头一仰,直直晕了过去。阿嫦却格格笑个不住。

余人好容易将她掐醒,气噷噷地就要去告赵太太,呼啦啦屋子里就空了。阿嫦嘻的一笑,蹑手蹑脚拐到庖房。里面烟雾腾绕,几个厨娘初还未看见她,她学了几声黄大仙,有一个挥着锅铲,就要来关鸡笼。阿嫦在旁一扑:“桂姊姊!”“啊唷!小姐!”桂月在围兜上揩了几把手,将她拉到一旁:“倪真当发迹了呀!莫忘子姊姊。”阿嫦摆出一副可怜相,央求道:“好姊姊,阿嫦肚子饿死格!”桂月为难道:“老爷弗准侬拨来俚吃,怕子介皇上弗欢喜俚,倪有啥法子噻?”阿嫦捧着肚子,“啊唷、啊唷”的蹲了下去:“不好介!阿嫦格肠子饿断嗄!”桂月只得捧出一钵烧鸡,切得面糊般稀烂:“我里个小姐,莫拖累倪格,撕一块罢了!”阿嫦接到手里,忽然转头就跑,桂月追赶不及,且笑且骂回进去了。

地上散着几十堆柴棍儿,细看是个小人模样,用石灰抹出人身经脉,有踢有跳,动作各异。秦在渊盘膝托腮,不知盯了多久,如何在这一招攻势后迅速回防,他还思之未得。忽然脚下咚的一声,从通气孔落了块楔子形的石头下来。他高声道:“啰里来个坏囡囡落井下石噻?”果然,阿嫦的脸笑嘻嘻从铜格版后探了出来:“阿哥,搓子根线拴上介。”那通气孔开得甚高,秦在渊不知她如何爬了上去,肚里又打什么鬼主意。好在柴房中稭草尽有,他捡了些草秆,编瓷实了,竖着从间隔里塞了出去,另一端依言绑在石头上。阿嫦接过线头,一晃不见了,也不知在捣什么鬼,忽然“当”的一下,那石块长的一边恰好卡在铜格中。她死命一拽,铜版就落在草丛里,阿嫦月牙形的两弯细眼儿才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