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3页)
又转了几道弯,一路都是上行,男子情不自禁地贴紧了他,气喘声急,不再有别的指示。孟扶风隐隐感到不对,那马催促了几遍,都不肯前行,焦急地喷着响鼻。他忽地一把扯下腰带,这一看不打紧,他不禁骇得脸色发青。身前就是一道陡崖,离对岸少说有一丈多宽,溪水湍急,涧底的尖石摩棱而起。再往前一步,怕是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不可置信地将男子推下马背。男子趔趄了一下,踩中了长长的白衣,身子从里面剥了出来。他也知道了害怕,像从梦魇中醒过来那样,跌跌撞撞地走向孟扶风,眼里的神色满是歉疚。孟扶风离镫下马,用衣服包住了他,叹了口气:“你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他的表情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牵住孟扶风的衣角,唯恐丢失这点温度。
孟扶风有些不忍,将马拴在树上,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自己不伤害自己,也没有人能伤害你,知道么?”男子温驯地摇着他的手指,以此来逃避他的话。孟扶风搬过他的脸,认真道:“答应我,永远别做伤害自己的事,好么?”男子抿了抿嘴,一副蔫头巴脑的样子,无力地点了点头。孟扶风这才笑了笑,牵起他的手,从地上摘了一朵不知名的菜花。那柔嫩的紫色小花从他布满老茧的手中露出来,显得无比可笑,却莫名令人感动。
“小时候,我娘逼着我数九寒冬练习射箭,我总是对不准,手指暴露在寒风里,像要冻掉了一般。每晚回去,手背上都鲜血淋漓。我娘用姜汁给我擦冻僵的手,这时候最疼,手掌就跟被火烧一样。第二天天不亮,又要被推进北风里挨冻。”
男子微微仰头,专注地听他述说,随之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似乎在担心那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孟扶风心头一热,接着道:“那时我也想着,要是这一觉永远不要醒来,那该多好!可是有一天,我站在山头,感到风不是从北边,而是从南面吹来。虽然风力仍是强劲,吹到脸上却一点不冷。我骑在马上,看到人家墙院里的梨花开了。夜晚从底下走过,香气格外浓烈。那时我就觉得,之前那么想真是太傻了!”
听完他生动的描述,男子脸上也微微绽开了笑容,却驱不散笼罩眉眼的愁雾。他勉强笑了笑,那笑容是要教孟扶风安心。他低头的一瞬,孟扶风差点冲口而出:“你有没有姊妹?”这一问似乎会打碎什么,他生生克制住了。两人肩并着肩,跟在马后缓缓踱步而回。远天高树间,一轮红日西垂,暮色被树影分割,更加红得滴血。他们的影子被拖得很长,一前一后,恰好在身后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