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杏子与梨

第892章 画得好(第3页)

 

在空荡荡的双年展展馆里。

 

安娜轻声对着空气的询问道。

 

“不是什么悲剧,都能被演绎成一场阖家喜剧的。那这只会抽离其间的魅力,这只会抽离其间忧伤的,令人深思的灵魂。”

 

所谓艺术的酒神精神。

 

它不就是在痛苦面前,纵声豪饮,去狂醉一场么,在注定会发生的悲剧之中,去铸就自己的魂灵。

 

伟大的悲剧,胜于平庸的喜剧。

 

顾为经。

 

伟大的悲剧,永远胜于平庸的喜剧!

 

莎士比亚人生中创作了无数的戏剧,有悲剧也有喜剧,可是他的恋人收获爱情,有情人终成眷属,恶人幡然悔悟的《皆大欢喜》,哪里能够与《李尔王》、《麦克白》、《哈姆雷特》相提并论呢。

 

“你看,莎翁比你明白这个道理。”

 

安娜的嘴角间勾起玩味的微笑。

 

莎士比亚早年间以写让人哄堂大笑的喜剧出名,他在伦敦有个小剧场,男女主角的台词风趣幽默,有着浓厚的段子手的气质。

 

想来,每当演出的时候。

 

场上场下,定然都是些其乐融融的场景。

 

可是当他慢慢的步入中老年的时代,他的剧作,便渐渐的开始以悲剧为主了。

 

让人怆然泪下。

 

安娜无法想象,要是《哈姆雷特》最终变为了一出引人发笑的喜剧,王子没有刺杀叔叔,剑上没有毒,母亲没有饮下那杯毒酒,美丽的奥菲莉亚没有精神崩溃的在溪水中溺亡,那部剧到底会成为什么样模样。

 

那样的话——

 

大概世上除了少了莎士比亚的一出戏剧,拉菲尔前派的那幅著名的名画《奥菲莉亚》大概也就不会出现了。

 

艺术世界里,便少了两幅优秀的作品。

 

也许是两百幅。

 

安娜实在无法想象,要是大家最后全部抱在一起,在舞台上痛哭的场景。

 

那大概会是世界上最可乐的场景。

 

烟和酒从来都是有害健康的东西。

 

安娜还是实在是无法想象,那个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罗斯科,那个日子过的像是位精打细算的股票经纪人一般的罗斯科,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安娜也无法想象。

 

那个安安心心在酒宴派对和一场场下午茶里,度过自己人生的卡拉,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这样的卡拉和真实的卡拉。

 

到底哪一者才更加令人发笑,到底哪一者才更加另人想要落泪。

 

换成是安娜。

 

她一定会充满艺术感的斩下崔小明的“头”的。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的,好好先生式的人生,便太缺乏艺术式的杰出魅力了。

 

“你怎么就学不会,如何去面对悲剧呢”

 

伊莲娜小姐把掌中的手杖略微提起,又不轻不重的落下。

 

手杖黝黑的顶端敲打在光洁的地板模糊的人影之上,安娜似乎在透过这个动作,透过这个影子,轻轻遥遥地敲打着某人的脑门。

 

“连生活的无聊锁链都挣不脱,面对猎人的猎枪,只是一句无聊的玩笑。”

 

“我该如何信你呢”

 

“顾先生。”

 

伊莲娜小姐这句话并不是嘲讽。

 

她只是在感慨。

 

顾为经当时所说的话,也许是真心实意,可终究,他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罢了。

 

“翱翔,飞行,漂浮,震荡,罗斯科的作品上的色块所追求的是一种空间感的塑造。它应当比空气更轻,又比铁块更重。它既浮于天上,又沉于水面。”

 

“而显然——”

 

安娜随便打量着眼前的这幅作品,微微歪了歪头。

 

“这些色块就只是停留在画布的表面而已。”

 

“失败。”

 

“纵然是抽象派的作品,也不是没有主题的,它所追求的——应当是一种哲学式的表达,内敛的性感。”

 

“失败。”

 

“色块画看上去简单,但温和无力的色块,是无法创作强有力的表达的。而在看上去画面比较的凌乱的作品里,这种强有力的表达又很重要。”

 

“失败。”

 

……

 

安娜失去兴致的转过身,离开了展台。

 

她迈步走了两步。

 

然后又停住了。

 

就在那位绘画了这幅作品的艺术家倘若就在现场,心中也许会诞生出一线希望,以为评论家小姐会折返回来的时候。

 

“优秀的抽象派作品,应该有一种特质——哪怕它看似简单,又应该会让人落泪。哪怕它看似混乱驳杂,在观众转过身的时候,依然能感受到一种惊人的炙热感。”

 

“绘画作品是火焰。”

 

“即使是你背对着它,即使是关了灯,你依然知道它就在那里。它依然会像是雄雄燃烧一样灼烧着你的后背。关于这一点,我那天确实做了错误的表述。”

 

“我应该道歉。”

 

“但——很遗憾。”伊莲娜小姐顿了顿,“我也没有在你的身上感受到这样的特质。”

 

“还是失败。”

 

安娜拄着手中的拐杖,如一只龟速移动的树懒一般,慢慢的踱步走了。

 

身后。

 

徒留下那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新加坡艺术家,不知道会不会被伊莲娜小姐锐评得破碎的道心。

 

喏。

 

这个才叫伊莲娜小姐的嘲讽。

 

女人在展厅里穿梭,从这件重新布置的展厅里的一个展台绕到另外一个展台,像是一只树懒,从一只枝头,小心的跳到另一个枝头。

 

时不时发表一两句锐评。

 

直到某一刻,伊莲娜小姐再次停住了脚步。

 

她知道自己会看到某幅作品。

 

她知道自己是为此而来。

 

她却不知道,她会看到这幅作品。

 

她是一位文采斐然的评论家,她博学而机敏,尖刻又能直抵本源。

 

当看到很多作品的时候,她都会发表锐评。

 

她会想到诗歌,想起拜伦。

 

安娜能从一幅不太成功的作品里想到马克罗斯科,再想到希腊戏剧,现实的争端,想到威廉莎士比亚,想到很多很多……在那一大串的名字中想到别人又想起自己。

 

可当某一天。

 

当你真的遇到了生命之中的某张作品,某张真正的画得好的作品。

 

这些名字,那些艺术理论,又全部都在一瞬间都消失。

 

她只会转头,凝神,轻轻的张开嘴。

 

“啊。”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眼。

 

唯一的字眼。

 

啊。

 

他真的懂得。

 

好的绘画,会是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