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江南乱(第2页)

喧嚣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所有乱民,包括那前一秒还在叫嚣“刀枪不入”的“过江龙”,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他们脸上的疯狂、戾气瞬间被无边的惊骇和茫然取代,眼珠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那还在冒着青烟的恐怖深坑,以及坑边散落的、还在微微抽搐的残破肢体。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变了调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天……天雷!是天雷啊!”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人群。

“跑啊!官军会妖法!引天雷啦!”

“佛祖救命啊!我的腿!我的腿没了!”

“娘啊——!”

……

恐惧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数千乱民顷刻间炸了营,什么“刀枪不入”,什么“奉天讨命”,在绝对毁灭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人群彻底崩溃,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像没头的苍蝇般互相推挤践踏,只想逃离这片被“天雷”覆盖的死亡之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攻城阵势,眨眼土崩瓦解,变成了一场惨烈的自相踩踏。

“过江龙”也被那近在咫尺的爆炸震得魂飞魄散,鬼头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脸上横肉抽搐,看着身边瞬间空出一大片、只剩下残肢和血污的地面,一股恶臭从裤裆里弥漫开来。

过江龙猛地回过神来,怪叫一声,转身就想往人堆里钻。

“哼。”高坡上,杨炯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至极的冷哼。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狼狈逃窜的肥胖身影,然后猛地一收,攥成拳头。

“目标,贼酋。神臂弩,三轮齐射。覆盖其退路。”命令简洁冷酷。

“嗡——嗡——嗡——!”

三声沉闷却令人心悸的弓弦震响几乎同时爆发,数百支粗大的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死神的镰刀,划出致命的弧线,精准地覆盖了“过江龙”周围十丈方圆。

“噗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闷响连成一片,正在疯狂奔逃的乱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成片成片地栽倒。粗大的弩箭轻易洞穿单薄的躯体,带起蓬蓬血雾,有的甚至将两人、三人串在一起,钉死在地上,惨嚎声、骨骼碎裂声、濒死的呻吟声交织一处,宛如炼狱。

“过江龙”运气极好,竟未被直接命中,但一支弩箭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削掉了他半边头发和一块头皮,鲜血瞬间糊了满脸。

他吓得肝胆俱裂,脚下一软,摔了个狗吃屎,连滚带爬,却被几具插满弩箭的尸体绊住,再也动弹不得,只能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杨炯不再看那混乱的屠宰场,马鞭一指混乱不堪、自相践踏的溃兵:“麟嘉卫!锋矢阵!凿穿溃兵,驱赶其后续乱党!目标,舒州南门!与守军汇合!”

“吼!”千骑同声应诺,声震四野。

铁蹄如雷,轰然启动。

千余精骑化作一柄烧红的尖刀,毫不留情地刺入那已经彻底崩溃的乱民潮中。骑兵们并未过多挥砍,只是凭借战马的冲力和沉重的甲胄,一路碾压过去。

挡在面前的溃兵如同麦秆般被撞飞、踏倒,惨叫声不绝于耳。骑兵所过之处,硬生生犁开一条血肉模糊的通道,直通舒州南门。

城头上的守军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先是天雷降世,轰散叛军,接着是官军铁骑如神兵天降,摧枯拉朽般击溃乱党,绝望瞬间化为狂喜。

“援军!是援军!虎贲卫!开城门!快开城门!”守将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沉重的南门在绞盘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

杨炯一马当先,率军如旋风般冲入城内。他目光扫过残破的城墙和疲惫的守军,声音沉稳有力,穿透混乱:“吾乃虎贲卫穷奇营统领曾阿牛,奉定国公令,平叛安民!舒州守将何在?”

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将领踉跄上前,单膝跪地:“末将舒州钤辖赵天德,拜见将军!谢将军救命之恩!”

“赵钤辖请起。”杨炯虚扶一把,语速极快,“即刻起,舒州城防由我接管!你部伤亡如何?城中粮秣、武库、水源情况速速报来!贼首何在?”

赵天德挣扎站起,喘息着回答:“禀将军,末将麾下兄弟折损过半,余者皆带伤!城中粮仓……粮仓昨日已被暴民内应打开,哄抢一空!武库尚存部分弓弩箭矢,但火药、火油几近告罄!水源无恙,取自城内水井。那贼首‘过江龙’已被将军神威阻于城外!”

杨炯眉头微蹙,粮仓被劫,这是大患。他略一沉吟,果断下令:“贾纯刚!”

“末将在!”

“你带一队人,持我令牌,即刻接管府库,清点所有存银、铜钱!凡府库官吏,擅动一钱者,斩!同时,全城张贴安民告示:朝廷平叛大军已至,凡受裹挟之良民,弃械归家者,既往不咎!有敢趁乱劫掠、奸淫、杀人者,立斩不赦!告示需言明,稍后将在南门处置首恶,以儆效尤!”

“遵命!”贾纯刚领命,点起一队人马,如风般离去。

“赵钤辖!”杨炯转向赵天德,“你熟悉城中情况,立刻组织人手:第一,收拢所有能战之兵,分发武库存留弓弩,配合我部将士分段守城,重点防御!

第二,征召城内所有郎中、药铺,设立伤兵营,全力救治伤员!所需药材,暂由府库支取,战后核销!

第三,组织民夫,清理街道,扑灭火源,收敛尸骸,集中处理,以防瘟疫!所需人手,可征调城内青壮,每人每日发口粮三升,铜钱十文!拒不效力者,以通敌论处!”

赵天德听得一愣一愣,这位将军行事之果决、条理之清晰,远超他想象。尤其是那“发口粮铜钱”的举措,简直是闻所未闻。

他精神一振,抱拳大声应道:“末将遵命!定不负将军所托!”

命令一道道下达,混乱的舒州城,在杨炯的指挥下,迅速恢复秩序,全城井然,再无最初的暴乱之态。

半个时辰后,舒州南门城楼。

城外的混乱已稍稍平息,溃散的乱民大部分逃远,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骸和丢弃的破烂兵器。

杨炯立于垛口之后,身姿挺拔如松。他身后,是肃立的麟嘉卫士兵,手中不再是长刀,而是一杆杆制作精良、枪管黝黑的燧发火枪。

城楼下,城门洞开,一队士兵押着十几个被五花大绑、面如死灰的俘虏走了出来,为首者正是那吓尿了裤子、满头血污的“过江龙”。

城墙上,挤满了被临时召集来的舒州百姓。他们扶老携幼,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和深深的好奇,踮着脚尖,紧张地望着城下。

杨炯目光扫过城下那瘫软如泥的“过江龙”,又掠过城墙上黑压压的百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四方:“舒州的父老乡亲们!吾乃虎贲卫穷奇营统领曾阿牛!弥勒妖教,勾结地方不肖之徒,蛊惑人心,聚众作乱,攻城掠地,劫掠粮仓,致使生灵涂炭!此等首恶元凶,罪不容诛!”

他猛地一指“过江龙”,怒喝出声:“此人,自称‘过江龙’,弥勒教匪首,妖言惑众,煽动暴乱,攻城之时叫嚣‘刀枪不入’,致使无数无知乡民枉死城下!

其罪一,谋逆造反!

其罪二,戕害百姓!

其罪三,妖言惑众!

三罪并罚,当处极刑!

今日,于此城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以慰无辜死难者在天之灵!以正朝廷法度之威严!”

话音落,他身后一名手持火枪的士兵踏步上前,动作沉稳,举枪,瞄准了瘫在地上、屎尿齐流、只会发出嗬嗬怪声的“过江龙”。

城上城下,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黑洞洞的枪口上。

“砰!”

一声清脆震耳的枪响,打破了死寂。

“过江龙”那颗硕大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眉心处瞬间爆开一个血洞,红白之物喷溅而出。他身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便彻底瘫软不动,只有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还残留着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紧接着,“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其余十几名被俘的弥勒教骨干和小头目,也纷纷被铅丸贯脑,当场毙命。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城墙上,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震天的惊呼。百姓们何曾见过如此干脆利索、威力惊人的“行刑”?

那火枪一响,人头爆裂的景象,比砍头更加震撼人心,恐惧、解恨、敬畏,种种情绪在人群中交织。

“把尸体挂起来!”杨炯的声音冰冷如铁,“悬于城外显眼处!曝尸三日!让那些还在做梦的宵小看看,这就是造反的下场!”

士兵们立刻上前,用绳索套住尸体的脚踝,将其一一拖拽着,悬挂在城外残破的旗杆、树桩之上。十几具尸体在风中微微摇晃,如若人幡,恐怖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