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7章 归墟迷途(42)

七灵之核的黯淡并非无声无息,当夜宿桃都山脚下的破祠时,王导发现木灵核的翠色光晕里,竟渗进了一丝极细的紫线,像是被蚀气啃咬出的痕迹。母虎不安地用爪子扒着地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隋侯珠在案上嗡嗡震颤,映出的水影里,归墟玄龟自爆的残影反复闪现,最后定格在它背甲上一道模糊的符文——那符文与《搜神记》卷十四《窦氏蛇》篇旁干宝批注的“地脉符印”一模一样。

 

“这不是玄龟的符文,是被它吞噬的守脉神留下的。”干宝连夜翻出手稿,指尖点在“窦奉妻产蛇,蛇护其子”的字句上,“上古时每条地脉都有灵物镇守,归墟玄龟原本是东海守墟神,却被蚀气污染,反过来吞噬其他守脉神的灵识。这些紫线,是它残留在七灵里的蚀气余孽。”他突然想起一事,急忙补充,“《搜神记》载‘崆峒之野有同体精怪,衔不死草覆之则生’,或许不死草能净化这蚀气,只是那草早在颛顼帝时就绝迹了。”

 

话音未落,祠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啼哭,月光下竟站着个穿红肚兜的娃娃,手里攥着半株沾着露水的青草,草叶泛着银白微光。母虎猛地起身,却被那娃娃抬手按住头顶,山君印记竟瞬间黯淡下去。“你是谁?”王导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却见娃娃将青草递过来,奶声奶气地说:“阿爷让我送‘还魂草’,说你们要救山灵。”青草刚触到木灵核,紫线便像遇火的蛛网般退缩,翠色光晕重又亮了些。

 

娃娃转身指向西北方:“阿爷在‘鬼见愁’雪岭等你们,那里的地脉窍穴堵不住了。”说罢化作一道流光钻进草叶,只留下一缕清苦的草木香。干宝捻起草叶端详,突然一拍大腿:“这是不死草的变种!《搜神记》里说它‘覆死者七日则苏’,净化蚀气定是管用。只是鬼见愁雪岭……传闻那是阴阳交汇之地,地磁紊乱,极易迷魂。”

 

次日清晨出发时,沿途村落的百姓纷纷赶来,有人捧着晒干的桃木枝,有人提着盛满泉水的瓦罐,一位老妪塞给王导一包炒米,哽咽道:“戴媪当年说过,守护土地的人饿不得。”王导望着人群中飘扬的桃木幡,想起鄱阳湖畔的铜铃,突然明白七灵之核的光芒为何能凝聚——那光芒里不仅有灵物之力,更有万千生民的信念。

 

行至鬼见愁雪岭脚下,积雪深及膝盖,风中夹杂着细碎的蚀影虫,一触到不死草的微光便化作飞灰。岭上的树木全是枯黑色,枝桠间缠着透明的蛛网,网中黏着些模糊的人影,细看竟是失踪的猎户,他们双目紧闭,面色青紫,与《搜神记》中“山精迷魂”的描述别无二致。母虎突然朝着一处雪堆低吼,扒开积雪,露出一块刻着盘瓠纹的石碑,碑下的洞穴正往外冒着白气,气中裹着极淡的蚀气。

 

“是地脉窍穴。”干宝将手稿按在石碑上,符文亮起的瞬间,洞穴里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王导举着火把探进去,只见洞穴深处的石台上,一只五彩斑纹的犬形精怪正用身体抵着不断扩大的裂缝,它的前腿已被蚀气染成紫黑,却仍死死咬住裂缝边缘的石笋。“是盘瓠后裔!”干宝惊呼,《搜神记》卷十四明确记载“盘瓠衔首有功,其后裔守地脉窍穴”,他急忙喊道,“我们是来帮你的!”

 

犬形精怪转过头,眼中竟噙着泪水,喉咙里发出呜咽声。王导将不死草抛过去,草叶落在它伤口上,立刻冒出白烟,蚀气滋滋消退。趁此时机,他将土灵核按在裂缝上,土黄色光晕顺着石缝蔓延,裂缝渐渐合拢。精怪突然用头蹭了蹭王导的手背,化作一道流光钻进土灵核,原本黯淡的核身竟泛起了温润的黄光。

 

洞穴外突然传来雪崩的轰鸣,隋侯珠的水影里显出雪岭全貌,七处冒着紫烟的窍穴如七星般分布,最北端的那处正喷出丈高的蚀气。“蚀气在借地脉流转!”王导握紧七灵之核,突然发现每颗核上都浮现出不同的符文——金灵核是铜柱纹,水灵核是龙纹,火灵核是朱雀纹,竟与《禹迹图》上的地脉节点一一对应。

 

赶往北端窍穴的路上,雪地里陆续出现奇怪的脚印,有的像马蹄,有的像鸟爪,最深处的脚印里,还残留着一丝银色的蚕丝。干宝俯身捻起蚕丝,突然想起《搜神记》卷十四《马皮蚕女》的故事:“蚕女化蚕时,蚕丝能通万物之气,这丝里有蚀气,怕是蚕女的灵体也被侵扰了。”话音刚落,前方的雪林里传来沙沙声,无数银色蚕丝从树梢垂落,织成一张巨网,网中央坐着个穿羽衣的女子,面容模糊如雾。

 

“是羽衣人!”王导想起干宝手稿中“暨阳任谷遇羽衣人”的记载,此人非人非仙,专司天地间的气脉流转。羽衣人抬起手,蚕丝突然收紧,母虎纵身跃起撕开蛛网,却被蚕丝缠住爪子,蚀气顺着丝线爬上来,皮毛瞬间泛起紫晕。“她不是被侵扰,是被控制了。”干宝急声道,“《搜神记》载‘羽衣人借气而生,蚀气乱其本源’,得用七灵中的风灵之力破她的蚕丝!”

 

王导立刻将木灵核抛向空中,风灵之力顺着木灵的藤蔓涌出,化作无数细小的风刃,斩断蚕丝的同时,也吹散了羽衣人脸上的雾气。她的眉心处嵌着一颗黑色的蚀气珠,正是归墟玄龟自爆时飞溅的碎片。“渊主用蚀气珠控我……”羽衣人声音微弱,抬手指向窍穴方向,“那里有‘镜精’,能照出人心底的蚀念,渊主靠它壮大蚀气。”

 

窍穴所在的山谷里,立着一面丈高的石镜,镜面泛着紫黑色的光,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扭曲的蚀影。镜前的石台上,冰灵核被三根蚀气锁链捆着,蓝光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守在镜旁的镜精形如少年,面无表情地挥手,镜中立刻射出一道紫线,直刺王导心口——他瞬间想起鄱阳湖畔被附尸的渔夫,想起戴媪喷血倒下的模样,那些恐惧与愧疚竟化作实质的蚀气,从心口往外冒。

 

“莫看镜中!那是虚妄!”干宝急忙将《宋定伯捉鬼》的手稿掷过去,“鬼畏人唾,蚀念亦畏诚心!”王导猛地回过神,咬破舌尖,将带着血丝的唾沫吐向石镜。唾沫落在镜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镜精惨叫着后退,镜中蚀影瞬间破碎。母虎趁机扑上去,咬断蚀气锁链,冰灵核的蓝光暴涨,冻住了石镜的裂痕。

 

镜精的身体渐渐透明,临终前留下一句话:“渊主的本源在崆峒山,那里有不死草的根……”话音未落便化作一缕青烟。王导捡起冰灵核,发现七颗灵核上的符文竟同时亮起,在空中组成一个圆形阵法,符文流转间,映出崆峒山的景象:山巅的石洞里,一株丈高的不死草正被蚀气包裹,草下埋着一块刻着“高阳氏封印”的石碑。

 

“《搜神记》载‘高阳氏流放同体夫妇于崆峒’,想来那对夫妇就是最早的守墟人。”干宝望着阵法,突然神色凝重,“渊主怕是想借不死草的根,重开归墟裂隙。而且你注意到没有,镜精照出的蚀念,比之前的蚀气更难对付——它在吞噬人心的弱点。”

 

赶往崆峒山的路上,沿途的村落出现了更诡异的景象:有人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说话,自称见到了死去的亲人;有人疯狂挖掘自家田地,说地下藏着金宝;更有甚者,竟拿着农具攻击旁人,口中喊着“要成仙”。干宝翻看手稿,发现这些症状与《搜神记》卷二《白头鹅》中“妖物惑人”的记载完全吻合:“蚀气先乱其神,再夺其魂,最后化为蚀影的养料。”

 

在一处被遗弃的村落里,王导遇见了个疯癫的老木匠,他正对着一块木头雕刻,刻出的竟是归墟玄龟的模样。“它让我刻的,刻完就能活过来……”老木匠喃喃自语,指尖被木屑划破,流出的血竟是紫黑色的。王导将不死草的汁液抹在他伤口上,老木匠突然清醒过来,哭喊道:“我儿子被蚀影拖走了,它说只要刻出玄龟像,就能让我儿子复活!”

 

这话让王导心头一震,他想起《搜神记》中十九个复活故事,那些死而复生的人,大多是因为阳寿未尽或精诚所至,可眼前这些被蛊惑的人,却在为虚假的复活献祭灵魂。“渊主在利用人的执念。”他握紧七灵之核,“戴媪说过‘众志成灵’,反过来,众念也能成邪。”

 

崆峒山巅的石洞比想象中更阴冷,洞口的石碑上,“高阳氏封印”的符文已被蚀气啃得模糊。洞内的不死草果然被蚀气包裹,草叶低垂,只有顶端的花苞还泛着微弱的银光。草下的石台上,躺着个双目紧闭的女子,她的身体一半是人形,一半是蛇尾,正是《搜神记》中记载的“同体精怪”——高阳氏流放的那对夫妇,竟在七年后融合成了一体。

 

“是守墟人后裔。”干宝低声道,“她在以自身灵识压制蚀气,再拖下去就要被同化了。”王导刚要上前,石洞里突然响起渊主的声音,不是嘶吼,而是带着蛊惑的低语:“你不想让戴媪活过来吗?不想让那些死去的渔夫复活吗?不死草能做到,只要你让蚀气再进一寸……”

 

隋侯珠突然炸开一道蓝光,将王导从幻境中拉回。他看见自己的手正朝着蚀气伸去,母虎死死咬住他的衣袖,爪子上渗出鲜血。“执念是蚀气的食粮。”王导猛地抽回手,将七灵之核按在石碑上,“我要的不是虚假的复活,是活着的人能安稳度日!”

 

七灵之力顺着符文涌入石洞,不死草的花苞突然绽放,银光化作利剑,斩断蚀气的同时,也刺入女子眉心。她猛地睁开眼睛,蛇尾拍向地面,石洞剧烈震动,草下的泥土裂开,露出一块青色的玉璧——正是高阳氏当年留下的守墟璧。“渊主的本源是‘蚀念之核’,藏在归墟最深处。”女子声音虚弱,“玄龟只是它的傀儡,真正的裂隙在……”

 

话未说完,她的身体突然化作光点,融入不死草。草叶无风自动,指向东海方向,七灵之核上的符文同时亮起,在空中拼出一幅完整的地图:东海深处的“归墟底渊”,正对着桃都山的鬼门,两道裂隙如双眼般对峙,中间连着一条泛着紫光的气脉。

 

“它要让两道裂隙连通,到时候蚀气会像洪水一样淹没九州。”干宝的声音带着颤抖,“《搜神记》载‘东海之外有大壑,万川归之’,那大壑就是归墟底渊,当年禹帝用五行台镇压,如今五行台的力量快耗尽了。”

 

返程的路上,隋侯珠的预警越来越频繁,水影里开始出现百姓被蚀念控制的景象:会稽的书生对着墙壁写满“成仙”二字,笔尖滴下紫血;浔阳的渔民将船凿沉,说要去水下找“鲛人宝藏”;庐陵的农夫放火烧了庄稼,说要“烧尽蚀气”。王导知道不能再等,他让干宝带人去加固五行台,自己则带着母虎和七灵之核,赶往东海。

 

东海边的渔村早已空无一人,码头的船只全被凿沉,沙滩上散落着无数刻着玄龟像的木头。母虎突然对着海面低吼,只见海水翻涌着紫黑色的浪,一只巨大的触手从水中伸出,上面缠着无数人的发丝——正是那些被蚀念控制的百姓的头发。“是渊主在用发丝牵引蚀气!”王导将七灵之核抛向空中,金灵的光芒化作利剑,斩断触手,发丝落入海中,瞬间化作蚀影虫。

 

潜入归墟底渊时,王导才明白渊主的真正计划:它并非要重开裂隙,而是要将整个东海的海水引入归墟,再用海水带着蚀气倒灌九州。底渊中央的石台上,一颗拳头大的黑色晶体正散发着浓郁的蚀气,正是蚀念之核,周围的海水被蚀气染成紫黑色,无数蚀影虫在水中游弋,啃咬着禹帝留下的封印符文。

 

母虎纵身扑向蚀念之核,却被突然升起的蚀气屏障弹开,重重摔在石台上。王导将不死草的汁液抹在七灵之核上,灵核的光芒暴涨,他举起灵核,朝着屏障撞去——就在这时,蚀念之核突然射出一道紫线,映出他心底最深的恐惧:戴媪站在鄱阳湖畔,质问他为何没能守住裂隙;那些被附尸的渔夫围上来,嘶吼着要他偿命;干宝倒在五行台上,手稿被蚀气烧成灰烬。

 

“这些都不是真的!”王导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过来,他想起老妪塞给他的炒米,想起盘瓠后裔抵着裂隙的模样,想起羽衣人那句“蚀气乱其本源”。他突然明白,七灵之力的真正用法,不是对抗,而是融合——金灵的坚、木灵的韧、水灵的柔、火灵的烈、土灵的稳、风灵的活、冰灵的静,正如人心的善恶、执念与清明,本就共生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