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7章 归墟迷途(52)

沈砚在《东海渔民俗志》新写的“海桩精”条目旁画了道批注时,指尖被砚台里的墨汁染黑——不是普通的松烟墨,而是种泛着淡绿的墨,凑近了能闻到股海腥味,和之前缠魂草的黏液气味一模一样。窗外传来渔民的惊呼,他抬头一看,港里的几艘渔船竟在“倒影”——船身的影子不在海面,反而浮在半空,像被人用剪刀剪下来贴在雾上,轻轻一碰就晃悠。


 “是‘影盗’!”陈阿公撞开渔屋的门,手里攥着半截渔网,网眼上缠着些透明的丝线,“今早李伯家的二小子去收网,影子被勾走了半截,现在人躺在床上,脸白得跟纸似的,连话都说不出!”他把渔网递过来,丝线上沾着点木屑,正是方壶山海桩精的枯木碎片。


 沈砚想起苏晚娘札记里的记载:“方壶山多沉桅,化桩为精,善盗人影,影失则人虚,三日内必亡。”他赶紧往听潮楼跑,刚到门口就看见苏晚娘在打磨一面铜镜,镜面泛着银光,边缘刻着“照影”二字,正是札记里提的“影镜”——用员峤山沉时的铜器熔铸,能照出被偷的影子。


 “方壶山的海桩精醒了。”苏晚娘把影镜递给沈砚,镜面映出港里的景象:半空的船影里缠着无数细丝线,线的另一端顺着洋流往东北方向延伸,正是方壶山的位置,“札记里说,每年三月三‘影离身’,海桩精会顺着潮音带出来盗影,要祭‘桩头酒’才能安抚,可今年潮音带提前醒了,酒还没酿好。”


 正说着,邻村的海桩翁拄着拐杖来了。老人穿着件打补丁的蓝布衫,腰间挂着个铜鼓,鼓面刻着波浪纹,正是“潮音鼓”——传说是员峤山盐神的法器,能对抗潮音带的勾魂声。“阿晚,阿砚,你们得去方壶山。”海桩翁的声音沙哑,像是被海风磨过,“昨晚我守潮音鼓时,鼓面泛着黑,是海桩精的‘影蜃’要出来了,那东西吸够了影子,能化成人形,专骗活人上桩。”


 海桩翁说,祭海桩的桩头酒得用“三月三的潮头米”酿,还得加鲛人的眼泪和妈祖庙的香灰,现在米和香灰都有,就差鲛人泪。沈砚想起小鲛人,上次在员峤山分别时,小鲛人给了他个珍珠囊,说里面装着鲛泪,遇急时可用。他赶紧掏出囊袋,倒出三滴晶莹的泪珠,落在米酒坛里,酒液瞬间泛起淡蓝的光。


 准备道具的间隙,沈砚跟着海桩翁去看李伯家的二小子。少年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右手的影子缺了半截,像被啃过似的。海桩翁用潮音鼓敲了三下,鼓音低沉,少年的睫毛颤了颤,嘴里吐出些细小的影子丝,落在影镜里,镜中立刻映出方壶山的影窟景象:里面堆满了被偷的影子,像团乱麻似的缠在海桩上,最中间的影蜃正闭着眼,吸收影子的精气。


 “得在三日之内拿回影子,不然人就救不活了。”海桩翁把潮音鼓递给苏晚娘,“这鼓敲三下能定魂,敲五下能破幻境,到了潮音带,千万不能听里面的声音,那是影蜃在勾魂。”


 次日清晨,众人驾着渔船往方壶山走。小鲛人早已在海面等候,它的尾巴上沾着金色的光,嘴里衔着片“影灯草”——草叶能发出淡绿的光,照得影子显形。船行约莫两个时辰,海面突然变得安静,连浪声都消失了,只有阵细微的“嗡嗡”声从远处传来,正是潮音带的声音。


 “敲鼓!”苏晚娘立刻敲响潮音鼓,低沉的鼓声压过了嗡鸣,船身不再摇晃。沈砚举起影镜,镜面映出周围的景象:无数透明的影子在水里游动,是被海桩精偷来的人影,它们顺着潮音往影蜃的方向飘去。小鲛人突然跃出水面,尾巴拍向海水,激起道浪花,浪花里浮出条“影鱼”——鱼身全是影子做的,嘴里叼着半截人影,正是李伯家二小子的。


 “跟着影鱼走,能找到影窟。”小鲛人用尾巴指着前方,影鱼顺着潮音带往深处游,渔船跟在后面,越往前,水里的影子越多,有的是渔民的,有的是古代船员的,甚至还有些长着鱼鳍的影子,像是沉岛时的居民。


 穿过潮音带,眼前突然出现片枯木桩,正是方壶山的沉桅。每根桩子上都缠着无数影子,像挂着件件透明的衣裳,最中间的桩子特别粗,上面坐着个模糊的人影,正是影蜃。它看到渔船,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像无数人在说话:“来都来了,留下影子再走啊……”


 话音刚落,周围的影子突然活了过来,朝着渔船扑来。苏晚娘敲响潮音鼓,五声鼓响过后,影子们动作停滞,海桩翁趁机撒出潮头米,米落在影子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影子渐渐变得透明。沈砚举起影镜,镜面的银光射向影蜃,影蜃惨叫一声,身上的影子开始脱落,露出里面的枯木真身——正是方壶山的主桅,上面刻着“方壶”二字。


 “撒晒影粉!”苏晚娘抛出陶瓮,粉末落在影蜃身上,影蜃的身体瞬间现形,缠着的影子全被粉吸了出来,落在平安网里。李伯家二小子的影子也在其中,沈砚赶紧用影灯草裹住,影子顺着草叶飘回影镜,镜中映出少年渐渐好转的模样。


 可就在这时,影蜃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影丝,钻进旁边的海桩里。海桩们同时震动起来,裂缝里涌出黑水流,流到地上就化成缠魂草,慢慢聚成个巨大的影子,正是盐海之主的分身。“你们封了两座山的浊眼,以为能赢吗?”分身的声音像海浪拍桩,“蓬莱山的冰要裂了,到时候浊气全出来,谁也挡不住!”


 “用盐神佩!”沈砚掏出岱舆和员峤山的盐神佩,双佩合在一起,发出耀眼的金光,射向盐海之主的分身。分身惨叫一声,身体开始融化,海桩翁趁机敲响潮音鼓,鼓音里混着桩头酒的香气,海桩们的震动渐渐停止,裂缝里的黑水流也慢慢干涸。


 小鲛人突然指向主桅的底部,那里有个暗格,里面藏着块黑色的玉牌,正是方壶山的盐神佩。沈砚刚要去拿,暗格里突然钻出只“影蛛”——身体是影子做的,腿上缠着枯木丝,对着他扑来。苏晚娘用桃木剑挑开影蛛,剑身上的符光亮起,影蛛瞬间化成黑烟,被影镜吸了进去。


 三块盐神佩合在一起,化作道光柱,射向方壶山的浊眼——浊眼藏在主桅的地下,泛着黑气,被光柱照到后,黑气慢慢消散,露出里面的白色石料,石料上刻着“方壶守潮”四个字。周围的海桩们纷纷发出“嗡嗡”的声,像是在欢呼,缠在上面的影子也渐渐飘向海面,回到各自的主人身边。


 众人驾着渔船往回走时,沈砚翻开《东海渔民俗志》,在空白页上写下:“方壶山有影蜃,善盗人影,需以潮音鼓定魂,桩头酒安抚,三佩合则浊眼闭……”他抬头望去,远处的瀛洲山方向泛着红光,小鲛人指着那边,尾巴不安地摆动:“珊瑚礁在叫,里面有东西在撞……”


 海桩翁叹了口气,摸了摸腰间的潮音鼓:“瀛洲山的浊眼藏在珊瑚礁里,里面有‘礁母’,专吃活人骨,得用‘骨螺粉’才能镇住。蓬莱山更麻烦,冰下面有‘冰蜃’,吸了千年的浊气,普通的符纸没用。”


 苏晚娘从布囊里掏出札记,翻到瀛洲山的页面,上面画着只巨大的珊瑚虫,旁边写着:“礁母,瀛洲山沉时的盐工所化,以珊瑚为骨,需鲛人骨螺粉引其出,再以盐神佩封之。”她抬头看向沈砚:“骨螺粉得去鲛人冢采,小鲛人应该知道地方。”


 小鲛人点点头,尾巴指向东海深处:“冢里有千年骨螺,壳里的粉能醒礁母的神智,只是冢里有‘守礁鲛’,要答对它的问题才能拿粉。”


 沈砚把盐神佩小心地收进布囊,里面的影镜、潮音鼓、桩头酒坛发出淡淡的光,像是在呼应着远方的沉岛。他知道,方壶山的浊眼虽然封了,但瀛洲山的礁母、蓬莱山的冰蜃还在等着他们,归墟的秘密还有很多,守护的路还很长。


 渔船靠近渔港时,李伯跑过来,脸上满是笑容:“二小子醒了!影子也回来了,还说梦见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敲鼓,给了他碗米酒喝!”渔民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方壶山的事,沈砚拿出影镜,给他们看里面的影窟景象,听得众人连连称奇。


 海桩翁站在码头,敲了三下潮音鼓,鼓音传遍渔港:“三月三祭海桩,各家各户备潮头米、桩头酒,别忘了点影灯,别让影盗再上门!”渔民们纷纷应和,开始忙着准备祭品,渔港里渐渐热闹起来,晒网的、酿酒的、编影灯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劲。


 苏晚娘把札记递给沈砚,上面多了行新写的字:“瀛洲山,珊瑚礁,礁母醒,骨螺粉;蓬莱山,冰下蜃,千年寒,双佩温。”沈砚笑着点头,把札记放进布囊,和《东海渔民俗志》放在一起。远处的瀛洲山依旧泛着红光,蓬莱山的方向飘着淡淡的白雾,像是在召唤着他们。


 小鲛人跃出水面,嘴里衔着片珊瑚礁碎片,碎片上沾着点红色的黏液,正是礁母的痕迹。沈砚接过碎片,指尖传来阵温热,像是在提醒他,新的冒险即将开始。他望着归墟的方向,心里充满了坚定,不管是礁母还是冰蜃,不管是珊瑚礁还是千年冰,只要有这些伙伴在,有民俗的规矩在,有守护的信念在,就没有闯不过的难关。


 渔港的灯火渐渐亮起,影灯的光在海面上飘着,像无数颗星星。沈砚坐在渔屋的门槛上,翻开《东海渔民俗志》,在“归墟五山”的总目下,又添了行字:“方壶已平,瀛洲待探,蓬莱可期,归墟之路,未有尽时……”他抬起头,月光洒在海面上,泛着银色的光,远处的潮音鼓传来低沉的声响,像是在为下一次的远航,奏响序曲。


 沈砚把方壶山的盐神佩收进铜盒时,指尖触到盒底一道细微的刻痕——不是之前留下的,而是新添的,纹路像朵半开的珊瑚,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粉末,捻开时带着股咸涩的腥气,和小鲛人递来的珊瑚礁碎片气味一模一样。


 窗外突然传来渔船的撞岸声,他探头一看,港里的“福顺号”正歪歪斜斜地漂着,船板上沾着些破碎的珊瑚枝,枝桠间缠着几缕灰白的头发,像极了海桩翁说的“礁母发”。渔民们围在船边,脸色煞白,之前驾船的老林蹲在滩涂上,双手抱着头,嘴里反复念叨:“珊瑚里有脸……有张女人的脸……”


 苏晚娘拎着影镜匆匆赶来,镜面一照,船板上的珊瑚枝突然发出“滋滋”声,映出团模糊的人影——女子穿着粗布盐工服,半边脸嵌在珊瑚里,正对着老林的方向伸着手,指甲缝里还夹着粒骨螺壳。“是礁母的‘引魂枝’。”她指着珊瑚枝上的纹路,“札记里写着,瀛洲山的礁母想找活人替魂,就会把自己的发丝缠在珊瑚上,漂到渔港引诱人靠近,老林肯定是捞了这珊瑚,被礁母勾了魂。”


 老林缓过神后,哆哆嗦嗦地说:“今早去瀛洲山附近赶海,看见水面漂着这珊瑚,上面还挂着个银镯子,我就想捞上来,结果刚碰到,就听见有人喊我名字,眼前一黑,再醒过来船就漂回港了,镯子也没了……”他手腕上有圈淡红的印子,正是银镯子的形状,印子边缘还沾着点珊瑚粉,正慢慢往皮肤里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