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0章 刻字滩·石魂(第2页)

墨渊的镇山链突然腾空,链尖往滩涂深处一点,那里卧着块最大的卵石——“归”,字的最后一竖处有个斜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链尖触到斜痕时,卵石突然泛潮,映出片清晰的幻象:那年秋日江里涨大潮,老船工正在刻“归”字,刚凿到最后一竖,浪头突然卷着块浮木撞过来,把卵石掀得歪了半寸,凿子滑了,在竖画旁刻出道斜痕。他顾不上扶腿,扑过去按住卵石,浪打湿了他的衣襟,他望着歪了的字,突然坐在水里咳,咳得像破了的风箱——那是他要替一个渔妇刻的字,渔妇的丈夫出海打渔,三年没归,她每天来渡口等,说“只要石头上刻着归,他总有一天能看见”。

“他后来用自己的船桨碎木,补在斜痕里,再重新刻。”吴仙的指尖抚过那个斜痕,里面果然嵌着块与周围石色不同的木片,摸上去比别处温,“我师父说,那船桨是他撑了三十年的老伙计,翻船时他就是抱着它才活下来的,他说‘桨断了没事,念想不能断,字就得刻得扎实’。”

念归幡突然轻晃,青灰色的光晕化作一道水带,顺着石字的笔画漫过整片滩涂。被水带扫过的石字突然显形,映出无数个刻字的场景:有的卵石在浪里滚了,老船工就追着浪捞,捞到卵石像块被水泡胀的棉;有的石字刻浅了,他就对着太阳照,照见笔画里的阴影,说“痕浅了没事,心劲得深”;有次刻“伴”字,凿子钝了,他把自己的铜烟锅敲扁了当凿,说“掺点铜,字能像船锚一样,沉得牢”。

幻象里的老船工总在滩边搭个石棚,棚里堆着些断橹——都是他从前撑船用的,后来全劈了生火烤凿子。有根断橹的橹头上刻着“守”字,他没舍得劈,说“这橹渡过人,留着给字当靠岸的桩”。有年暴雨冲垮了半片滩,冲走了十二块刻字卵石,老船工拄着木拐在江滩寻了三天,脚被石片划得全是血,却还是把卵石拖了回来,在滩边晒了半月,等石缝里的水干透了再重刻,说“石滚了,情不能滚”。

他刻到第十八年时,手开始僵,握不住凿子,就把凿子绑在手上,凭着臂力一点点凿,凿得石屑纷飞,像江里溅起的浪。有个瞎眼的老汉来寻儿子的名字,儿子是纤夫,死在险滩,老船工就按着老汉哼的纤夫号子节奏,刻了个“劲”字,刻完后让老汉用脚踩石字,说“你儿子拉纤的劲,就藏在这石头里,踩上去能觉出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