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4章 冶痕·铜声

往北走了三日,脚下的陶片渐渐成了铜屑。风里的陶土气淡了,换作铜锈的腥气,混着炉炭的焦味,不是新铜的亮腥,是古冶的沉涩,踩在冶地的碎炉渣上,脚底能蹭到铜绿的冷凉。吴仙握着念归幡走到片旧冶场时,幡尖突然往炉心扎——老炉塌了大半,炉口裂着黑缝,缝里嵌着焦硬的铜块,炉旁堆着半人高的断铜钎,钎下压着块青黑色的炉基石,石上“冶”字被锈蚀得发暗,“冫”旁的两点早锈得只剩浅痕,只剩个“台”字在石上伏着,像被冷锈裹住的铜片,风一吹就掉层绿屑。

炉边坐着个老冶工,正用铁刷刮炉基的铜锈。他手背爬着老茧,指缝里嵌着铜绿,刮一下,锈就落得像碎苔,露出炉基石更斑驳的边。见吴仙站在冶埂上,他直起腰敲了敲铁刷:“后生要寻古铜?别找啦,这冶场早废啦。炉塌了,铜钎也断了,再过些日子,连‘冶’字都怕要让铜锈吞了去。”

吴仙蹲到炉基石边,指尖按在石面——石面凉得发僵,炉基吸足了陈锈的冷气,摸上去发滑。念归幡贴着炉基晃了晃,幡面映出团暗绿的影:是“冶”字的字灵缩在石下,影边绕着锈粉,像被断铜压着,动一下都带起串绿星似的光点,连“锻”字灵那点暖光都透不出,只剩团涩生生的虚影。他摸出老窑工给的布囊,往炉基石边的断铜钎上抹了抹活泥——泥还留着老窑的火温,刚挨着铜锈就洇了点褐痕,铜钎上的绿锈竟簌簌落了些,石上的“台”字颤了颤,露出点极淡的赤痕,像炉火里刚烧红的铜末。

“早年可不是这样。”老冶工把铁刷往炉壁一靠,“我年轻时掌炉,这炉基石总泛着铜光。那会儿满炉的铜坯烧得通红,风箱一拉,‘冶’字的气能顺着火往铜上爬,连铜坯上刻的‘铜’字都跟着活——人往炉里添炭时,‘冶’字的气能沾着炉温往人衣襟钻,出铜时摸坯子,指尖还留着烫呢。”

他指了指冶场后的旧炭窑:“后来换了新钢厂,钢水浇得比铜水快十倍。人都往新厂那边去,旧冶场就荒了。露一年比一年重,先锈透了铜钎,再蚀裂了炉基,最后连老风箱都朽了——老铜匠前年冬来过,蹲在炉基边看了半晌,说字灵让冷锈困着了,得用‘活火’暖,可冶场的炭早潮得烧不燃,哪来的活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