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

前路

《帝女花》的上演造成了空前轰动,话题度甚至远胜《图兰朵》,尤以女主演相关的话题传播最广。

人们不会忘了特赛与圣女的容貌有那么几分相似,乐意将此形容带上,但那却只是对她整体描述的小小注脚。

人们更热衷的话题是《帝女花》,是黄金王朝的末路,甚至也包括特赛那神秘的出身。

但在大家的想象中,她的出身总要有几分神秘而遥远的气息才好,要带着对黄金王朝的缥缈想象,怎会与金鳞城本地熟知的伟大人物有何关联呢?

至于她和圣女的关系,第一,越来越多的人亲眼目睹,发现流言太过头了,两人其实并没有那么相像;第二,有匿名人士在报上发表的剧评,一阵见血一语中的——极致的美丽总有相似之处,不是吗?

当然是了。

他们承认自己追捧的女主演有着极致的美丽,更不可能不认同圣女也有着极致的美丽。

后者终有一天会归于天上。但前者的存在,不也是人间之幸,是神灵愿意眷顾人间的明证吗?

流浪剧团曾经掩藏的秘密,就这样成为了金鳞城家喻户晓的常识。

大家各有一套说法来维护圣女的尊严,也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前往剧场观剧。

当这一事实变成了无聊的常识后,就再无人继续探究,难以激起任何新的情绪和猜疑。

而确认这一舆论战略目标已达成后,流浪剧团的小公主埃丝美拉达提出了离开金鳞城的提议。

在大多旧赫利亚人看来,这个建议是匪夷所思的。

因为《帝女花》剧目的火爆度正如日中天,钱财正如流水般涌了进来。

他们在剧场中住了一个多月,虽然扎帐篷的手艺还未忘却,但又有什么理由,让他们这么快就回去到荒野上餐风露宿的生活呢?

……如果那些官僚们愿意大开后门,他们很快就能买到更大的剧场,更多的房子。

“然后呢?”埃丝美拉达问道,“住更大的房子,然后和邻居们一同前往教会瞻仰祭礼吗?”

回答她的,当然是压抑着愤怒和屈辱的沉默。

大公主特赛给了埃丝美拉达发表任何意见的权限。

于是小公主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在座城停留太久了。”

他们从未在同一座城停留三个月之久。

教会的逼迫是迟钝的,但也是沉重的。他们可以忍耐流民,但无法容忍定居者的长期不驯。

埃丝美拉达的眼睛,能看见逐渐迫近的威胁。

“留下来的结果,只有归化,和永久的驱逐。”

为长远大局而计,旧赫利亚人不可能选择后者。

但前者他们能够接受吗?哪怕只是假意的归顺?

埃丝美拉达望着沉默的众人。

眼前这些面目并非真实,而是特赛在梦中投射出来的虚影。他们的态度,体现了特赛对流浪们秉性的了解,是基于特赛的逻辑判断,得出的可能结果。

六十年前离乡的赫利亚人,仇恨和痛苦都很新鲜,不愿意接受帝国的遣送,回归面目全非的故土。

而如今的旧赫利亚人呢?

是否还执迷于,对波欧斯的信仰?

哪怕连神明本身早已迷失了自我,只会降下令信徒都恐惧害怕避之不及的苦痛,他们是否还执意要抓紧这记忆中的余晖,憧憬着复兴后的繁盛?

这是怎样无望的一场大梦啊。

无人应答。

埃丝美拉达在此刻感受到了,特赛长期以来承受的压力。

不管如何去努力开拓新的道路,都无法取得进展,无法与之调和的,那种逼人的压力。

但是,埃丝美拉达本人,从不畏难就是了。

在金鳞城人的震惊中,流浪剧团公开了即将再度启程的消息。

埃丝美拉达筹划的最后一波商业热潮,进行得如火如荼。

还未看过《帝女花》和《图兰朵》的人,想要抓紧最后的机会。已经看过的人,也想要在剧团离开前再重温一遍。

也有人祈祷着发生什么意外,拖住剧团的脚步,将美丽的公主特赛留在辉煌的金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