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珏(第2页)

说完,他顿了顿,觉得自己说得不太准确,又补充道:“那个叫临羡的小子不是个简单角色,傅黎这次多半也跟你提到他了,南交丧葬事宜结束后,他估计得被召回皇都一趟,他这次回来……啧,我来算一卦。”

“前辈,不必再算,”弈暮予冲巫清子摇摇头,旋即望向窗外,眼底掠过一抹浅淡的涟漪,“我大抵知道他想做什么。”

在傅黎向他提出希望他帮助东宫拉拢临羡时,弈暮予没有说,心里却一直在想,如果临羡知道了临瑜的死因,他还会继续做那个恣意潇洒的小将军吗?他会放下血海深仇继续为大启效力吗?

不可能的。

弈暮予几乎可以确信,临羡可能可以接受临瑜因战争而死,但他绝不会接受临瑜是死在了大启手里。

但弈暮予太过清楚,这些都不在傅黎考虑的范围之内,甚至不在任何一个混迹官场之人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答案只有一个——如果不这样,他还能怎么样?

为了利益最大化,临羡注定对这次谋杀妥协,他会成为新的南交侯,为了不走临瑜的老路,他会对朝廷惟命是从。

如果他不愿妥协,那就更好办了,摇旗造反是他最简单也最愚蠢的做法,但有秦意在军队里,他的动作难免会被傅黎发觉,一旦他杀了秦意,傅黎和相国就有足够的理由杀掉他,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挑一个、或者几个足矣媲美他的将才,重新实施他们最初的计划。

又或者他选择虚以委蛇,但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还会有养精蓄锐的机会吗?

结果都是一样的。

直到眼睛酸胀,弈暮予慢慢阖上眼。

封闭视觉之后,身体的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清晰,他几乎可以闻见天师殿前纸钱焚烧的气味,辛辣、刺鼻。

你究竟会怎么做?

“滋…滋……”

黄褐色的纸钱在火里缓慢地卷曲,扭曲的火焰从纸钱的边缘一路烧到正中心,临羡看着那一张张纸钱慢慢地粉碎,最后变为黑色的灰烬,风一吹,仿佛就要飘到另一个不知名的世界。

可惜南交今天没有刮风,但即使没有刮风,它仍是摇摇欲坠,像是一座大厦将倾的鬼城。

天空上铅灰色的云,像是密密麻麻的飞蛾,令人作呕。

不知道隔了多久,那些飞蛾不见了身影,天空压得极低,临羡还坐在后院里。

脸颊划过了什么东西,有点痒,他朝自己脸上揩了一把,再一看,手上湿淋淋的,黑乎乎的,他奇怪地想,脸上什么时候抹上碳了?

再一想,是那些灰沾到了脸上,雨一下,就粘得死紧。

下雨了?

临羡后知后觉地仰起头,雨水砸在他的眼里,砸得生疼,几乎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但他不想闭眼。

咯吱、咯吱。

身后传来脚步声,临羡隐约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不是很确定,索性不去理会。

“临羡!”这一声有些重,临羡听见了,他回过头,看见了一个苍白瘦削的人,他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姐。”

南交到昧谷,乘轿需行两日,王府筹备婚礼又耗了两日,临怜在成亲的那天,听到了临瑜的死讯。

“你就对着这个?”临怜看向他面前的一口小石锅,里面原本堆砌着黑色的灰烬,现在已经被雨淋成了不成样的一团稀泥。

临羡点点头。

“哪儿来的?”

临羡仰头看天,说:“街上捡的。”

“小时候咱们家里也有一口石锅,跟这个很像,”临怜坐到他旁边,注视着那个小小的石锅,眼神发空,像是在回忆什么,“后来被他给打碎了。”

“他还跟爹娘说是我打碎的。”临羡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短暂的笑意。

“爹娘没得早……”临怜闭了闭眼,等了半顷,深深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