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珏(第3页)
她接着说:“爹娘没得早,我和他都没人给取字,他跟我说等你及冠那天他要给你捧冠,”临怜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笑了一下,“他想了好久,最后兴高采烈地跑过来问我给你取字为戮越怎么样,意为屠戮百越,或者叫守南也行,镇守南交。”
临羡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像是被人扼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太难听了,我骂了他一顿,他就放弃了,说回去再查查书,”临怜说,“剿了南越营那天晚上他兴奋得不行,但在你们面前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高兴,喝完酒回去没事儿干就开始翻书,我估摸着他看了一夜,一早鸡都还没叫就把我喊起来,说是给你想了个绝妙的字……我当时真想骂他。”
临羡没吭声。
云雾压了又压,雨水咆哮似的倾洒着,地面越来越湿,临羡回过神,把外袍取下来要给临怜披上,临怜却摆摆手:“让它淋,老娘好久没见过雨了。”
临羡把外袍一扔,整个人径直倒在地上,溅起一圈细小的水花。
临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雨却越下越大,怎么都抹不干净:“他说他名为瑜,不如就给你取字为瑾,瑾瑜瑾瑜,意喻临家美玉成双,但他后来又说这名字太拗口,怕你要跟他闹,说还要再想想其他类似的字,我问他明明是上阵杀敌的,干嘛还非得取个文邹邹的字?”
临怜的声音突然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他说……打仗就是为了求个盛世太平,万一等到战火平息那一日,不就说明他给你取的这字很有先见之明吗?”
临羡的眼角划过一股温热的雨水。那一抹来不及捕捉的温热转瞬即逝,随即变得冰冷刺骨,他发愣地看着天空,太低了,仿佛他一起身就能撞到苍穹顶。
他模模糊糊地去摸腰间的玉牌。
那是他刚满四岁时临瑜给他的生辰礼。
临瑜坏心眼地把玉牌穗子吊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跟逗小猫小狗似的,逗得没意思了才往他怀里一扔。
临羡手忙脚乱地护住玉牌的样子属实好笑,临瑜故作哀叹:“哎,我弟弟连个玉牌子都拿不稳,你可仔细着啊,要是摔碎了我就抽你。”
那块玉牌对彼时的临羡来说有些大,一只手拿不稳他就双手捧着,确定拿稳后瞪了临瑜一眼,大声说:“我才不会摔碎!”
“是吗?那你记好了,这玉牌上的字可是你哥我亲手雕的,”临瑜蹲在他面前,用力揉他脸,“你要是敢弄丢了或者弄碎了,我就打断你的腿。”
那口石锅,就是临瑜在做玉牌时不小心摔坏的。
临羡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摸到,他如被当头一棒,被打得头晕目眩。
临羡猛地起身,在拔腿而跑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一声喊:“站住!”
临怜冲他抛来一样白色物件,是玉牌。
临羡盯着那块沾着泥泞的玉牌,他回府时在门外跌了一跤,是那时落下的。
他用衣袖一点一点将上头的泥擦干净,雨水将他全身都打湿,重如千金,压得他的双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我的兄长是大启战神,他一辈子都为大启卖命,但最后却死在大启手里,这份屈辱,临家祖祖辈辈都将刻在骨子里,永生永世,一刻也不会忘!”临怜通红的双眼终于露出狠戾的神情。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临羡身前,又蹲下,双手在他的脸上重重一拍,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他等不到你及冠,就由我来给你取字,不必再等你及冠那天,他盼你成美玉就如他所愿,”
“从今往后,双珏便是你的字,无论何时,带上他的期望,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