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

悲悯

闲花亭位于御花园西南一角,越过一扇雕花的石拱门,两侧垂挂的花蔓就变得浓郁,笼罩在头顶上方,像是天然的屏障,放眼朝前望去便可看见一方石亭,里面已经坐了一人。

殷明道听见脚步声,原本沉郁的脸上顿时显现出欣喜之色,起身相应:“弈小友,你来了。”

“草民见过陛下。”

弈暮予刚刚屈膝,殷明道立刻托住他的手臂,神情不太高兴:“许久未见,怎的与我生疏了。”

弈暮予没再坚持行这一礼,柔柔地说:“陛下贵为天子,在下自该如此。”

不知是不是殷明道的错觉,弈暮予待他的态度似乎比以往亲近许多。殷明道心中大喜,邀人坐下,说:“你我私下相见,便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又何必——如昭?”

殷明道一愣,只见傅黎从花蔓那头走来,面容浅淡地朝他行礼道:“臣有要事与陛下相商,这便不请自来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要找我自然随时都可以,只是现下我与弈小友……”殷明道莫名有点尴尬,那句随时仿佛一个巴掌扇在他的尊脸上。

傅黎却说:“无妨,陛下爱重弈公子,我岂不知,接下来的话还请弈公子也听一听吧。”

“这……”殷明道瞟向弈暮予,弈暮予倒是神色如常,微笑着对他颔首,殷明道便也点了头,“好罢,如昭快坐。”

傅黎没有坐,他掀袍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殷明道始料未及,连忙伸手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册封南交侯一事,还请三思!”

殷明道悬在半空的手一僵,如同他僵在脸上的错愕一样,他说:“口谕已下,如昭这是要我朝令夕改吗?”

“口谕虽下,旨意却未到,一切都还有回旋的——”

“住口!”殷明道倏地收回手在桌上一拍,震得他手掌发麻,他怒气冲冲地说,“你、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百越扰我大启数十年,是朕的心头大患,临家为除百越耗了多少心神,洒了多少鲜血,难道还不该封!”

“自然该封。”

“既然知道该封,你现下跟朕说这些做什么?”

“军功授爵,天经地义,但兵权绝不可再握在临家手中,”傅黎无所畏惧地回望着殷明道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说,“自古以来异姓王十有八九有权无兵,而那十之一二就成了我大启的开国皇帝,陛下仁德,给了临家滔天权势,但万万不能——”

“够了!”殷明道怒喝。

傅黎斩钉截铁地接着道:“万万不可再给临家滔天兵权!我大启举国之力不过八十万军,而今十五万镇南骠骑全数以他临羡马首是瞻,陛下,这是何等骇人听闻!”

“骇人听闻?十五万骠骑握在临家手里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为何他们在沙场浴血奋战时,没有人说骇人听闻?为何偏偏在他们凯旋而归时你来说骇人听闻,傅如昭,你这是要朕去诛功臣的心啊!”殷明道满脸痛心,手在胸口重重地拍了三下,“你跟了朕这么多年,怎么永远都不懂得朕究竟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