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第2页)
谢温眠一噎,他注视着殷明道的面孔,突然觉得很陌生,这个由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自以为很了解的孩子,他心目中最好的储君,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变得如此自负、如此心慈手软。
他曾经以为殷明道身上有着帝皇最难得的品质,心怀天下,但这个天下一定是大启的天下,不是所有人的天下。
殷明道的那份善良和心软可以给他的子民,可以给朝中异党,甚至可以给功高震主的藩王,但独独不能分给立场鲜明的敌人。
敌人。
谢温眠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殷明道根本没有把北幽当作敌人,自从他收到那封降服书后。
他把所有人都当成他的子民,包括北幽士兵,就像当初对待殷明安一党一样,那封降服书在他看来就是麟龙部归顺的讯号,他也愿意把他的宽容平等地分给每一个人。
太荒唐了。
太荒唐了。
“陛下!”谢温眠紧握双拳,用力到指节发白,“关键之处在于他们毁约这个事实,天凰部和神女部难道不知道失败后会付出什么代价吗?可他们还是做了,这就说明无论在契约上增添什么条件,在那些想要毁约的人眼中都是虚无。”
“既然舅舅也说了,毁约的是天凰部和神女部,他们现在已经消失了,为何还要牵连降军、牵连麟龙部?”殷明道说。
“因为谁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下一个天凰部,”谢温眠神色冷静地道,“谁也不能确定麟龙部会不会变成下一个天凰部。”
殷明道笑了,他摊开手:“所以舅舅你看,我们又回到了这个问题,是不是该为了避免这个可能性就杀鸡儆猴,把那七万人都杀了,曾经你们也因为想扼杀临氏可能会逆反的那点可能性,多次让朕收回兵权,事实证明如果朕当时收回了,这次的胜利一定会艰难得多。”
这根本不能一概而论!
但是临氏、临氏……
谢温眠感觉到一阵从脚底升起的无力感,如同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攀爬到他的四肢,将他向下拉扯,让他整个人摇摇欲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殷明道第一次在谢温眠的脸上看到这种挫败的神情,有些不忍但更多的是欣喜。
因为这证明他是对的,不管是曾经对临氏的抉择,还是现在对北幽的抉择。
“既然陛下心意已决,”谢温眠终于低下头,一向挺拔的脊背像被什么压着了,他凝视着地面屈身行礼,“老臣告退。”
***
暮色苍茫,落叶纷飞。
雪亮的软剑在空中舞动出残影,轻盈而柔美,与舞剑之人的体魄格格不入。
殷宿一袭黑色武打服,额上布满细汗,显然已经练了许久。
以软剑起舞者多为女子,曾经就有那么一个女子靠着一曲剑舞名动皇都,现在想想,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就像少有人知道,平日里只用长刀的殷宿其实最爱看剑舞,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殷宿最后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将剑插入剑鞘。落日的余晖将他脸上的几道细纹掩去,把他低头看向手腕的神色映出几分温情。
那里系着一串佛珠,做工不佳,制作它的人手艺一定不太娴熟,但看上去保存得很好,几乎没有磨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