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第2页)

游倾欲哭无泪,差点给他跪下,呼嚎不已:“属下不知啊,尊上,是谁也不能是您啊!属下知道您心里苦,属下心里也跟您一样苦,但您千万死了这条心吧!”

月余川一颗心猛地揪起来,眸中闪过火星,是,晤虞的确是跟孟往有着相同的容色,但自己不需要替身,所求的,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一个孟往罢了。

那晤虞为什么不能是孟往!

既然最后只有晤虞活了下来,若他们是一个人,孟往就还活着!

这好像是一个荒谬的想法,毕竟孟往是被宗正亲自验过骨的,宗正亲口承认了那不是极阴的根骨,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但为什么不是!为什么不能是啊!他们不是有那么多相似之处吗,自己曾经不也怀疑过吗!?

身处绝望之中的人,一旦生了这样的想法,哪怕再荒谬,再不可思议,也忍不住要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算是在自欺欺人,那也要亲自得出个结果!

孟往何其精明狡诈,若真是晤虞,断然有着一百种一千种方法来瞒天过海,说不定所有人都被他骗过去了,自己也不例外。

过往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混沌的心神被强烈的执念逼着转为清明。

他最初发现孟往跟晤虞有关系,还是在天陲野的时候,那时文起突然杀出来逮捕孟往——

『孟往戴着獠牙鬼面,遮住了容颜,文起从暗夜中走出,目光如刀,锐利逼人,喑哑的声音含着怒笑,旁若无人地逼问阵锁中的孟往。

他说的是:“你跟晤虞是什么关系?”

孟往没有回答。

那人继续不依不饶:“晤虞画符的方式独一无二,你怎么会跟他一样呢!”又嗤笑一声:“不过没关系,抓到你,我会找到答案!”』

后来自己逮捕了孟往,将人囚禁在了城主府中,自己对晤虞的事有执念,为此还亲自去询问过——

『他半跪下来平视孟往的眼睛,道:“你跟晤虞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师兄……我的道法多为他亲自传授的,故而画符的方式也随他。”』

后来在巫穆柯,尸族潜入部族,孟往为了救翎凌,抽魂与尸族长司对抗,却不慎被夺了舍——

『他脸色一沉,眸中藏了冷芒,一把扼住尸族长司的脖颈,忽而意识到这是孟往的身体,又极快地松开手:“离开他!”

“怎么了,舍不得?”长司挑开脸上蒙着的黑布,露出清冷出挑的容颜,“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谁能想到权倾冥府的孟大人,竟然跟一个仙人感情甚笃。你待他颇有几分真意,可你知道他是谁吗?”』

那孟往到底是谁?

孟往代替受伤的翎玉主持了祭礼,他跳祭舞的样子跟自己记忆中的晤虞分明是那么相像,如同高台之上的神祇,光明神圣,温情无边,仿佛连衣角都染了余温。

令人心动,令人心痒。

若孟往不是晤虞,为何又这般精通大祭司所学习的各种礼仪,对祭舞这般了然于心?

还有祭礼之后,他们在深秋的山坡——

『深秋的夜空干净得不染纤尘,零星撒了一把星子,静谧幽微。

孟往开口询问:“你知不知道临桑是靠什么分阴阳分三界的?”

他靠着极阳的命脉和桃花灵才完成了这些,但他扯了谎,将桃花灵隐藏了:“极阳本就与众不同,有通神之力,已经足够了。”

而孟往却果断:“你骗我。”

“我没有。”

孟往不信:“你在替他掩饰什么?”

他怔住,偏头看孟往,他一副很笃定的神色,竟然这么坚信临桑还借助了其他东西,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的谎话?

“你又不是他,你紧张什么?”孟往伸手轻轻撩起他一缕长发,声音轻悠悠的,“还是说,是你?”

他心里跳漏了一怕,一手枕在孟往脑后,另一只手将自己的头发撩回来,他没有回答孟往的质问,转而以攻为守:“你就这么了解极命之人吗?”

他将那缕长发慢慢往孟往手指上绕:“除了极阳的命脉,其他的我又怎么能知道呢?那你觉得,还应该有什么?你就这么笃定?”

而孟往语塞。』

这分阴阳分三界本就是晤虞的理论,是自己承袭了晤虞的衣钵,若是晤虞的话,才能这么轻易地识破自己的谎言吧?
而孟往在被自己反问之后便不敢再回答,是不是也代表着掩饰和心虚?各自心怀秘密,不可挑明,万不敢继续试探。旗鼓相当,退避三舍,就此为止,一切不动声色。

……

他陪孟往待在冥府的那段时日里,冥王曾来寻孟往,而自己不敢面见冥王,生怕被识破身份,便躲在了屏风之后,听到了他们的言语——

『冥王在离开之前多感慨了几句:“听说你此次误入杀生盘,差点失了丝缕的魂魄,这种失神的感觉,是不是很久违呀?你的魂魄,当真是多舛,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灵魂赌约里赢下来的,若非临——”

“王爷!”一本折子啪地被甩在桌案上,孟往凉飕飕地盯了他一眼,一字一顿,“慎言。”

本打算离开的冥王忽然又有了兴趣,故意道:“天下间道者众多,但道法精妙至能与天道对话的没有几个,你极y——”

“梁不换,送客!”孟往忍无可忍。

冥王不为所动:“他们都说你极擅祭舞,毕竟是d——”

“王爷,请吧。”

得到命令的梁不换客客气气地要请冥王出门。』

临桑,极阴,大祭司?!

是这样吗?

还有自己得知灵魂赌约的内涵后,忍不住询问孟往——

『“那晤虞他……”他忽然问,很轻很轻,“在这里吗?”

他说的“这里”,是指九重地。晤虞应当是化鬼了,这是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如今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到了这里,隐秘的希冀如泉眼惜细流,无声漫延了一片,或许素不相识的故人能够相逢。

孟往不言,唯有香炉的缕缕柔烟续上了这半晌的沉默,橘香沁透了香尘。

他闭眼:

“死了。”』

可他如今清晰地知道晤虞没有死,那为什么孟往要欺骗自己?

『孟往向来是痛而不言,伤而不语。

他骤然低落下去,握紧孟往的手,很认真,很轻地问了一个问题,轻到仿佛是怕再一次刺伤了这个本就遍体鳞伤的人。

“你以前……是什么样的?”

孟往怔然,说:“我以前,为天下守心,祝长安,祈安宁,所遇皆良人,所见皆不朽,所历皆真情。”

末了,他闭眼,又补了一句:

“唯有一点,方才所言皆为所梦,所言不可求,所梦皆泡影。”』

他好奇孟往的从前,可真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得到了一个答案之后又开始后悔,后悔偏要问得那么敏感,惹得孟往又揭了伤疤,流了旧血。

孟往所言亦是他所求所梦,唯一不同的是,他所得皆所愿,而孟往一无所有。

为天下守心,祝长安,祈安宁,他相信这也是那位阴命大祭司的所梦所求。

所遇皆良人,所见皆不朽,所历皆真情,这样美好的泡影同样也适用于晤虞,那个被所有人抛弃的人。

……

黎棠不经意间透露过,他跟孟往是在翊灵书院的后园初遇的,翊灵书院的后园那可是大行祭坛的遗址,是晤虞的孤冢啊,孟往去那里做什么?

是自己缅怀自己么?

……

息宿曾经意图挑拨他跟孟往之间的关系,故意传来一封信来告诉自己孟往跟晤虞有关系,他不想中了小人的计,便没有去打探。但孟往误以为自己前去跟息宿见面,要打探他的旧事,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畏惧。

如此低迷警惕,仿佛拿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心,只要自己一质问你是谁,跟晤虞什么关系,立刻便会退缩到最遥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