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谣言风波中的坚守(第3页)

 

“……对……不起。”这三个字艰难地从她撕裂的喉咙深处挤出,如同濒死之人的最后喘息,微弱却沉重地砸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激起无声的、冰冷的回响。她依旧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绞紧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的手,仿佛那是她仅存的、能抓住的浮木,一个证明自己存在的锚点。“我……我会……”她深吸一口气,那动作似乎耗尽了残存的全部力气,身体随之晃了晃,“……去论坛……发帖……把那些……我放出去的……谣言……包括……包括那些脏话……都……收回来……澄清……”每一个词都说得无比艰难,如同在吞咽沾血的玻璃碴,带着自我凌迟般的痛苦。话音未落,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空气和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存在,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琴凳,发出一声刺耳的、如同丧钟般的巨响。她甚至不敢再瞥一眼苏星晚和顾沉舟,如同惊弓之鸟,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冲向门口,几乎是摔出门去,只留下空洞洞的门框,一地狼藉的寂静,以及一片被她的绝望和崩溃彻底浸透了的、沉重死寂的空间。那逃也似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灰蒙蒙的雨幕中,像一个仓皇溃败的幽灵。

 

林悦的公开道歉信如同投入沸水中的一块坚冰,短暂地激起了巨大的议论漩涡和哗然。信中,她详细承认了自己出于嫉妒,捏造并散播了关于苏星晚剽窃《星屑呢喃》以及利用不正当手段获取比赛机会、操控评委和顾沉舟的谣言,尤其对其中涉及人身攻击和人格侮辱的污蔑之词表达了最深切的忏悔。那些曾经甚嚣尘上、如同跗骨之蛆般阴魂不散的谣言,终于在各种复杂的目光(震惊、鄙夷、恍然大悟、一丝同情)和新的谈资冲击下,开始无可挽回地消散、风化。校园里那些曾无处不在的、带着探究、怀疑或幸灾乐祸的躲闪目光,那些背后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渐渐平息下去,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沙滩。空气似乎重新变得澄澈透明,久违的阳光终于能毫无阻碍地洒落在苏星晚和顾沉舟的身上。他们的名字,终于挣脱了那些恶意的揣测和污名的捆绑,重新变得清朗,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天空。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像一场席卷校园的凛冽寒流,在呼啸肆虐之后退去,反而将他们之间那根名为信任与陪伴的情感纽带,在共同抵御风暴的过程中,淬炼得更加坚韧、纯粹、牢不可破。那些并肩面对汹涌恶意、在流言蜚语中沉默却坚定地支撑彼此的瞬间,无声地沉淀下来,化为心底最笃定、最温暖的基石,支撑着他们望向彼此的目光更加深邃。

 

然而,生活这条看似恢复平静的河流,水面之下依旧暗流汹涌,潜藏着更深的未知。就在他们以为可以稍稍喘息,让疲惫的心灵在劫后余生的温暖中休憩之际,一块更大、更坚硬的礁石,已在前方若隐若现,轮廓狰狞,预示着新的惊涛骇浪。

 

一个异常闷热的下午,蝉鸣声嘶力竭地撕扯着凝滞、燥热的空气,声音单调而刺耳,令人心烦意乱。计算机实验室里只有老旧风扇单调而疲惫的嗡鸣,徒劳地搅动着沉闷粘稠的热流,吹出的风都是温热的。顾沉舟刚解决了一个困扰团队数日的复杂算法难题,巨大的精神消耗带来一阵阵眩晕,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捏着酸胀刺痛的眉心,指尖冰凉。就在这时,导师夹着一个厚实的、印着校徽的牛皮纸文件袋,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欣慰和郑重,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

 

“沉舟!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导师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他将那文件袋郑重地放在顾沉舟面前堆满书籍和草稿的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学校那个和A国卡尔斯顿大学联合培养的顶尖项目——‘未来计算领航者计划’,最终名额下来了!系里经过多轮近乎严苛的评审和激烈讨论,你的研究成果、技术能力和潜力评估都是断层式的领先!这个宝贵的推荐名额,非你莫属!”导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灼热的期许和骄傲,“一年时间!深度参与卡尔斯顿大学全球顶尖的Ai核心实验室研究,接触最前沿的课题和资源,和世界级的导师合作……沉舟,这绝对是通往未来巅峰的黄金跳板!千载难逢!”

 

顾沉舟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巨响。巨大的惊喜如同耀眼的闪电般劈开思维的混沌,带来瞬间的空白和灼热感,却又在下一秒被另一种冰冷彻骨的东西覆盖、吞噬。他几乎是机械地拿起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指尖触到光滑坚韧的纸面,却像被无形的电流狠狠烫了一下,带来一阵麻痹感。他抽出里面印制精美的项目说明,烫金的校徽在惨白的日光灯下闪耀着冰冷的光泽。当目光掠过“为期一年”那几个加粗的、不容置疑的、如同判决书般的黑体字时,一股冰冷的激流瞬间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冻结了血液,连呼吸都凝滞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太平洋的浩瀚阻隔。十二小时的时差。屏幕上的代码、实验室的灯光、键盘的敲击……她指尖的旋律、阳光下的笑容、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尾音……一切都将远隔重洋。

 

窗外,蝉鸣不知疲倦地撕扯着燥热的空气,声音尖锐得仿佛要刺穿耳膜。他下意识地抬起头,茫然地望向窗外,视线却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玻璃、冰冷的钢筋混凝土楼宇,落向校园另一端那座熟悉的音乐楼。此刻,那个烙印在他心尖的身影应该正在琴房里吧?指尖流淌出明亮而温暖的旋律,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她柔软的发梢跳跃……苏星晚那双永远盛着笑意、如同落满星子的清澈眼睛,她说话时微微上扬、带着独特韵律的、能抚平他所有疲惫的尾音,她专注于琴键时微蹙的、透着无比认真和可爱的眉头……这些鲜活的、近在咫尺的、构成他世界核心的画面,在“一年”这个骤然横亘在眼前、巨大得令人窒息的时间鸿沟面前,瞬间变得遥远而脆弱,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充满了被时空强行撕裂的虚幻感。

 

手中的文件袋仿佛瞬间被注满了冰冷的铅块,变得异常沉重,坚硬的棱角深深抵进他汗湿的掌心,留下清晰而深刻的凹痕,带来一阵沉闷的钝痛。那份代表着无上机遇、足以让无数人艳羡疯狂的纸张,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理智和心脏。导师期许的笑容还在眼前,但那巨大的喜悦早已被更汹涌的、冰冷的恐慌所吞噬、淹没。他茫然地望向窗外,蝉鸣的喧嚣此刻听起来如同命运尖锐的嘲笑。实验室冰冷的空气裹挟着他,老旧风扇单调乏力的嗡鸣被无限放大,在耳边固执地、冷酷地、一遍又一遍地低语着那个如同诅咒般的词汇:

 

一年……一年……一年……

 

这声音如同魔音一般,在他空旷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一遍又一遍,仿佛永无止境。每一次的回荡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撞击在他的灵魂之上,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却始终无法发出一丝声音。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问题,该如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那无尽的一年又一年,承载了太多的故事和情感,岂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的?

 

如何向那双盛满星光、盛满对他全然信任和依赖的眼睛,解释这突如其来的、漫长的离别?如何在告诉她这个足以改变他人生的“好消息”时,不让她明媚如春日暖阳、能融化他所有冰霜的笑容,瞬间凋零,蒙上那令人心碎的、名为“分离”的阴翳?那阴翳一旦落下,便是整整三百多个日夜的漫漫长夜,是十二小时的时差带来的思念错位,是隔着屏幕也无法触摸的冰冷距离。他无法想象当自己说出“卡尔斯顿”、“一年”这些词时,她眼中星光骤然熄灭的样子。刚刚一起从污浊的泥潭中挣扎上岸,连伤口都还未完全结痂,他却要亲手推开她,走向大洋彼岸。

 

他握着文件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仿佛要将这残酷的现实和汹涌的绝望,连同这冰冷的纸张,一同捏碎在掌心。窗外的蝉鸣,成了命运倒计时的滴答声。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那印着卡尔斯顿大学徽章的文件袋,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提前宣告着一段炽热恋情的漫长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