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绝境逢生后的新挑战(第2页)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几乎要将两人完全淹没的当口,一丝极其微弱、极其渺茫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粒微尘,悄然穿透了厚重的黑暗与死寂。起初,它飘忽不定,像是幻觉,让人不敢确信。但紧接着,那声音变得清晰、坚实起来——是引擎沉闷而持续的轰鸣!由远及近,带着某种坚定前行的力量感。

 

苏星晚猛地直起身,心脏像是被那声音猛地提了一下。顾沉舟也倏地抬头,两人目光在昏暗中无声地交汇,都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那瞬间燃起的、不敢置信的微弱星火。

 

一束明亮、温暖、带着人间烟火气的车灯光柱,如同劈开混沌的利剑,刺破了浓稠的黑暗,坚定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扫射过来。光柱越来越近,终于,一辆体型敦实、沾满长途跋涉尘土的蓝色中型货车,带着一种沉稳可靠的气势,缓缓停在了他们抛锚的车子旁边。

 

货车驾驶室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身影利落地跳了下来。来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壮实,像一株饱经风霜却依旧挺拔的松树。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工装外套,袖口和肘部磨得起了毛边,露出里面同样褪色的棉布衬衣。脸上刻着风吹日晒的痕迹,皱纹如同干涸大地的沟壑,深深浅浅,里面仿佛都沉淀着经年的风霜。他顶着一头略显花白的短发,根根硬挺。步伐稳健地走近,脸上带着一种北方人特有的、毫不作伪的憨厚与关切。

 

“咋了,年轻人?”大叔的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在这空旷的夜里却显得异常清晰和温暖,“车趴窝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够呛!”他说话间,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爆裂的后轮,又瞥了一眼地上那个扭曲的千斤顶残骸,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当他的视线掠过车尾那滩新鲜的油渍和微微敞开的引擎盖时,那“川”字纹更深了,眼神里透着了然和一丝凝重。

 

顾沉舟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忙上前一步,语速因为急切而显得略快:“大叔,我们赶着去演出,没想到车胎爆了,千斤顶也坏了,更糟的是刚才颠簸好像把油底壳刮穿了,漏油严重!一点办法都没有,真是麻烦您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恳切和焦灼,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大叔没立刻应声,他走到车头,动作熟练地再次掀开发动机盖,凑近那渗漏的位置,伸出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滚烫处,在豁口边缘和渗漏点附近仔细摸了摸、捻了捻,又凑近嗅了嗅。他眉头紧锁,那“川”字几乎刻在了额头上。

 

“啧,”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油污,眉头依旧没松开,“刮得挺深,豁口不规整,油漏得急。这可不是小毛病。”他看着两个年轻人瞬间又灰败下去的脸色,话锋一转,大手一挥,那动作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豪爽劲儿,“不过,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碰上就是缘分!甭说那些客气话!等着!”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货车车尾。

 

他打开货厢侧门,里面堆着些零散的货物(几捆麻绳、几个空塑料筐)和工具,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只见他动作麻利地弯腰,扒开一些杂物,很快便拖出一个沉甸甸、擦拭得锃亮的黑色工具箱。那工具箱显然有些年头了,边角处带着磕碰的痕迹,漆皮也有些斑驳,却保养得极好,提手处磨得光滑。他拎着工具箱走回来,金属工具在箱子里碰撞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他“啪嗒”一声打开箱盖,里面各种尺寸的扳手、套筒、崭新的液压千斤顶、几块厚实的防滑垫木,甚至还有一小卷焊锡丝和一把便携式丁烷喷枪,一应俱全,摆放得整整齐齐。箱盖内侧还贴着几张泛黄的、字迹模糊的维修速查表。

 

“喏,家伙事儿都在这儿了!”大叔拍了拍结实的工具箱,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咱干这行的,啥情况都得预备着!来,小伙子,搭把手,咱麻溜儿的!先紧着轮胎来,油底壳那个麻烦,得想法子先堵上,至少得撑到能找修理厂的地界儿!”

 

大叔的加入,让整个凝滞绝望的场面瞬间注入了活力。他显然是个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司机,动作快得惊人,却又稳如磐石。他指挥着顾沉舟在爆胎一侧的车轮前后放置好厚实的垫木,自己则熟练地操作着那个崭新的液压千斤顶。千斤顶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稳稳地将沉重的车身顶起,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拧松螺丝、卸下爆裂的轮胎、搬出备用胎、对位、拧紧……每一个步骤都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精准而高效。顾沉舟在一旁全力配合,递工具,稳住轮胎,两人之间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言语,默契在无声中迅速建立。

 

苏星晚站在一旁,夜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她看着应急灯光下那两个俯身忙碌的身影——大叔结实宽厚的脊背微微弓着,深蓝色的工装被汗水洇湿了一小片,紧贴在背上。顾沉舟年轻而专注的侧脸紧绷着,汗水混合着油污,在他们脸上留下深一道浅一道的狼狈印痕。沉重的扳手在他们手中传递,金属的撞击声、用力的喘息声、大叔偶尔简短有力的指挥声(“逆时针!用力!”、“扶稳了!”)……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荒野黑夜中最动听的乐章。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苏星晚的鼻腔,眼眶瞬间酸胀发热。她用力眨着眼睛,将那股汹涌的湿意逼了回去,心中翻腾着难以言喻的感激。这不仅仅是解决了眼前的困境,更是在绝望的深渊里,有人伸出了一双粗糙却无比温暖有力的手,将她和顾沉舟,连同他们摇摇欲坠的希望,一起稳稳地拉了上来。

 

备胎终于换好。大叔没有停歇,立刻转向那个致命的油底壳豁口。他蹲在车头前,工具箱摊开在身边,应急灯的光线将他专注的身影投射在车身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剪影。他先用一块吸油性极强的厚布(从工具箱一个隔层里抽出来的)尽可能吸掉豁口附近流淌的机油,又用一小罐化油器清洗剂仔细喷洗豁口周围的油污。油污混合着清洗剂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

 

“豁口太深,形状也糟,常规的法子怕是不顶用。”大叔眉头紧锁,一边快速翻找工具箱,一边语速很快地对顾沉舟说,“得试试‘土’办法。小伙子,把那卷焊锡丝和喷枪递给我!还有那块口香糖!快!”

 

顾沉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迅速找到锡丝卷和那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便携式丁烷喷枪,连同苏星晚从自己包里翻出的口香糖,一起递了过去。大叔接过口香糖,迅速剥开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腮帮子鼓起。同时,他点燃了丁烷喷枪,幽蓝的火苗“噗”地一声窜出,发出稳定的嘶嘶声。他将喷枪火焰调到最小,对准清理干净的豁口附近区域小心地、快速地烘烤加热。金属表面在火焰下迅速变暗、氧化。

 

“焊锡丝!”大叔伸出手。顾沉舟立刻将锡丝卷递到他手边。大叔用牙齿咬住锡丝的一端,左手拿着喷枪继续烘烤豁口边缘,右手极其灵巧地牵引着锡丝,将熔化的锡液精准地涂抹、堆积在那道狰狞的豁口边缘。熔融的锡液遇到冰冷的金属,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冒起一缕缕白烟,空气中弥漫开金属加热和松香助焊剂混合的奇特气味。

 

苏星晚紧张地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叔的动作快而稳,喷枪火舌吞吐,锡丝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熔化的银亮液体在豁口处艰难地附着、融合。然而豁口太大,熔锡试图覆盖的边缘不断有新的机油渗出,将刚附着上的锡珠冲开、污染。汗水沿着大叔花白的鬓角滚落,滴在他深蓝色的工装肩头,洇开深色的斑点。他眼神专注得可怕,紧抿着唇,腮帮子因为用力咀嚼口香糖而不断鼓动。

 

就在熔锡修补又一次被渗出的机油破坏,眼看就要失败时,大叔猛地吐出口中嚼得稀烂的口香糖。那团粘稠的白色胶质物被他精准地、用力地按压在豁口中心机油渗出最厉害的位置!口香糖瞬间被油污染成深褐色,但它强大的粘性暂时封堵住了最大的漏点!

 

“快!趁现在!锡封边缘!”大叔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喷枪再次对准豁口边缘未被口香糖覆盖的区域,锡丝飞速熔融、覆盖。这一次,因为中心漏点被口香糖暂时堵住,熔锡终于艰难地在豁口边缘堆积、凝固,形成一圈参差不齐但相对连续的银灰色“补丁”,紧紧包裹着中心那团深褐色的口香糖。

 

大叔迅速关掉喷枪,幽蓝的火苗熄灭。他拿起旁边另一块干净的厚布,用力按压在刚刚完成的“补丁”上。几秒钟后,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屏住呼吸观察。只见那银灰色夹杂深褐色的“补丁”处,机油渗漏的速度明显变慢了,虽然仍有极其细微的油珠缓慢地从锡层与金属的微小缝隙以及口香糖边缘顽强地渗出,但比起之前小溪般的流淌,已是天壤之别!那渗出的油珠缓慢地凝聚,许久才拉长、滴落一滴。

 

“成了!”大叔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脸上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极其憨厚的笑容,汗水顺着深刻的皱纹流淌,“暂时堵住了!应该能撑一阵子!赶紧收拾收拾上路!记着,开慢点,随时注意水温表和机油灯!备胎也别跑太快!”他用沾满油污的手背随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留下几道更深的油痕。

 

顾沉舟立刻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大叔那只同样沾满油污、粗糙而温热的大手。他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大叔!太感谢您了!真的…要不是您,我们真不知道要在这荒郊野岭困到什么时候,演出肯定就彻底泡汤了!您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用力地上下摇晃着大叔的手,那份发自内心的激动和感激几乎要冲破胸膛。

 

大叔被这郑重的感谢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咧开嘴笑着,露出一口不太整齐但很结实的牙齿,连连摆手,那动作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朴实无华:“哎哟,说啥救命恩人,太外道了!这不赶巧了嘛!谁出门能顺风顺水一辈子?帮把手的事,应该的!赶紧的,别耽搁了,路还远着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利索地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末了,他像是想起什么,又特意叮嘱了一句,语气认真:“小伙子,路上千万慢点开!备胎不比原装的,油底壳那个‘补丁’更是权宜之计,颠狠了随时可能再漏!安全第一!啥演出也比不上平平安安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