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3页)
她以为自己少说也睡了半个时辰,睁开眼来,星子却没怎么移动。献艺的优伶大半都挤在门外,趴着栏杆,嘴里咕哝着什么,她在梦里不知,只听着声浪忽远忽近,托着她浮浮沉沉的。忽然谁提了一声“诚王”,仿佛尖针刺穿了耳鼓,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头还宿醉一般,炸得生痛,一掀被子,却为重物所压。她借着光亮,瞧清楚是宣瑶睡在身傍。桌上两个杯子倒着,就快滚到地下。
她一动,宣瑶便醒了。她外衣也不知哪去了,两只鞋子一左一右,挂在床钩上。她见了红菱,先愣了愣,擦净了目眵,拽着头发道:“姊姊怎会在这里?”红菱只有苦笑:“看来咱们吃酒的本领都不太高啊!”宣瑶也听见了外间吵闹,极迷惘道:“外面在闹什么?”红菱耸耸肩:“左不过皇上今晚又留了哪个,一群眼睛浅的人,搁那儿起哄罢。”抿了抿头发,随手搭了件披风,便像赶老鸹似的嚷开了:“方才我念队词的时候,谁在后头笑来着?等老娘找到了,把她x皮都缝上!”原以为这么一说,她们就该嘻地一声哄笑散去。可现在所有人忽然一齐注视着她,霎时,私语声就如落了石子的蛙塘,一瞬间静寂下来。
红菱指着一个白面微麻的乐伎:“翠云你说,好端端的闹什么?”她知道翠云最是胆小怕事,绝没有欺骗她的胆子。翠云被她一指,竟是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红菱还要调笑两声,就听她鼻子抽了两下,怯声道:“六……六殿下薨了……”说完,她自己也被吓倒了似的,和几个与红菱相好的,抱着哭成了一团。
红菱连披风何时落了地也不觉得,明明立春了,那风还横着朝她颊上刮,仿佛迎面挨了数不清的掌掴。一会儿她就矮着身子蹲下了。廊上可没有避风的地方,有几个乐伎见无法劝动她,都回屋远远望着。她缩得那么小,十寸来宽的柱子就能将她挡得严严实实,那艳丽的裙摆拖在地上,就像一摊血渍。北风带了点轻微的啼哭到她们耳中,那些想看笑话的,也不由得闭了嘴。
宣瑶温暖的手落在她肩头,烫得她一哆嗦。她茫然看去,就见她睫上凝了两滴泪,眉头高高地吊着,嗓音极低沉,像在压抑什么似的:“你快进去,别出来。我去看看。”红菱没了主意,任由她捉小鸡似的,半抱半拖着进了房。宣瑶又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躲在她的披风下,转身没入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