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誓山河水香女史

十三(第3页)

此言一出,楼下静穆中似添了些别的东西。有两个近卫军得令,上前拉扯,杨宾基半只膀子都从紫袍里露出来,不可置信地大喊:“皇上!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天地昏黑中,那两个黑衣黑甲的近卫军看着陡然拔高了几尺,腰间佩刀白光刺眼,直如土地庙中两个无常小鬼。他被一股大力攫着,膝盖拖过的地面,水中夹了黄黄的浊流。

雨声蓦地大了。

一声极轻的“喀嚓”。

照说午门离开正阳门少说也有一里,城门上掉块石头都听不见,可人人都觉着这一声无比清晰,像炸雷响在耳边。冷雨打面,鼻间泛起一股腥气。随着这雨落下来,人们才真正觉到,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秦天吉站在班首,拈着几根山羊髭,闭目冷笑。无人看见,他极自然地左跨一步,站上了杨宾基方才的位子。自建宁元年阳城公主斩了杨丞相,人都传说这三尺大的青砖地有些个不吉利,因到了周朝,开头两位丞相皆不得善终,尤以靖元十年一案最惨。此为后话,言归正传。当日晚些时,宣瑶回到麟趾宫,便听闻凤宸宫的主子殉了延禧帝。

宫人将那柄血迹犹存的红泉剑送到她面前,这剑饮了爱人心头血,周身都泛起隐隐桃花色。宣瑶手指贴刃试去,竟是又锋利了一些。她捋起袖管,在小臂上割了一刀,顿时血如泉涌,染上了杨淑婉拖拽在地的白裙,仿若满塘深浅红莲一齐绽放。她的声音也从水波深处传来:“阳城公主宣瑶,今生永不再嫁,若违此誓,有如此剑。”然后,她便如抽干了力气,昏倒在床榻前。手臂伸在地板上,那血怎么也止不住的,直要将整间屋子浸成血河地狱。宫内宫外一时掀翻了蚂蚁窝,建宁帝携着太子急忙赶来,太医院半数人又转了回来,试她腕脉,分明还在跳的,却无论怎么也唤不醒。

无人去看,桂枝上的月,还有三天就圆了。

(衰兰子曰:《神异志》载:“龙兴元年,迁葬大燕贞懿皇后杨氏于北邙山,时当启墓,墓门蹇涩难撼,钦天监择吉日礼忏,贡少牢一副,墓门始开。背挂一青锋剑,亦为凡铁,犹带血迹,腐识难认,无端铮鸣,触手即为灰烬。初,周兵入京,燕庙二十陵,竟遭毁弃,唯此墓以剑故,得免焚尸挫骨之劫。识者言其与阳城公主所佩不离之‘红泉’形制相同。”)

(第一卷禁庭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