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誓山河水香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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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传说,待她诞下皇子,怕不仅后位是她的,连太子也要换人。对待这些流言,建宁帝态度暧昧,并未予以否认。当事人的宣瑞却毫无芥蒂,自那日以后,他的身影也是长庆宫里的常客。不过,他更深的意图还是想见父皇。他出生不久,便被抱到阳城公主膝下,由她教养长大。这一缕割不断的父子亲情,常使他不顾责罚,在某个逃学的下午,摘一把小白花,来长庆宫消磨半天。

阿嫦看到他就如看自己的孩子一般,小衣服小鞋子都是比着他来做的。建宁帝怕她长日无聊,有时还在姐姐面前,为宣瑞的行踪遮饰几句。她绣着一岁小孩才能穿的绸裤,宣瑞趴在她的肚腹边,有时侧头听听。他在这宫里寂寞得紧,比阿嫦还盼着有个弟弟妹妹陪他作耍。这些月来,她虽是腰身渐粗,眉眼宽展了一些,但更显出成熟风韵,从属于小姑娘的娇媚,真正长成了摇撼人心的妩媚。

三姨娘又不知从哪宫串门回来,将门扇带得咯啦啦响,阿嫦禁不住道:“娘,俚也少逛子歇,伊势力得势,吃人欺哄子阿弗晓得。”“知道了啰,你娘阿是个主笨货?”她一壁叨叨数落着,一壁走进庖房:“我侬看看子那搭阿有银躲懒。”

今天建宁帝议事得晚,已差人着阿嫦先吃了。宣瑞一步一挪,很不情愿地回头望着。阿嫦噗嗤一笑:“我什么时候不许瑞哥蹭饭了?尽管坐过来罢了。”三姨娘也殷勤地布筷添碗。宣瑞即是在长庆宫,起坐也必面向北宸,小口扒饭时从不说话。倒是阿嫦,和三姨娘一递一声侃着故乡风物,谁打光棍,谁守了寡,谁养下个娃娃,三姨娘如数家珍,边比划着,还边看看宣瑞。阿嫦看他枯坐无聊,夹起一个油炸藕粉团子塞到他口里。这也是三姨娘从家带来的,她胃口不好,吃不下味重的东西。入口面面的,还有丝丝甜味,宣瑞倒是很喜欢,一口又包了三个。

她问了几句宣瑞的功课,答应了不告诉他爹爹,他才肯从书里夹出一片纸鹤,洁白透明,吹一口气,振翅欲飞。他小心地放在阿嫦手心里:“我早就想送给夫人,因为……因为……”眼睛一眨巴,点滴热泪都憋了回去。他这个年龄的童子已有了自尊心理,即算感动,也不愿在长辈女子面前流泪。阿嫦好笑地揉乱了他扎束齐整的头发,他晃晃脑袋,走过一旁看阿嫦收集的水浒叶子去了。

建宁帝眉间攒着疙瘩,国事日非,他却从不愿将烦恼带给阿嫦。她虽身子不便,建宁帝也再未踏进别的宫门。两个人什么也不做,就叠着靠在一起,阿嫦用不太纯熟的手法为他捏肩,建宁帝笑着拨开:“你好生歇着。”二人这边喁喁情话说个不休,宣瑞坐在地上,背着身子,嘴里一会儿“咕”的叫一声。阿嫦不意他还未走,一拍他左肩,人却故意躲在了右边。她一眼看见地上洒满了竹蜻蜓的碎屑,然后,像一片枯叶飘坠枝头,宣瑞直直倒进她怀里。她愣了一下,忽然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