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誓山河水香女史

十一(第3页)

小愫赶尽闲人,独自个儿守着她,手上还捏着那个绣了一半的荷包。到了后半夜,忽听角门子一撞,便知是杜老爷回来了。她想到小姐失去亲人,病得要死,这个没心没肺的姑爷依然寻花问柳,旧态复萌,不禁气冲太阳xue,端起油灯冲了出去。谁知触目所及,还有另一个绫罗满身的男人,黑夜中身上的金色束腰闪闪发光。小愫吓得躲进了草丛里,吹灭了油灯,屏息静听。她方才已看清,这人横肉面生,腰圆膀阔,一双小豆子眼滴溜乱转,绝不是官场中人。只听他操着一口山西腔,表面粗壮,内里却中气不足,一看就是酒色掏空了。他絮絮叨叨地撒酒疯,一只浑圆的膀子从袖子里脱出来,搭在老爷雪搓就的玉颈上。杜晏华带笑带恼地骂了一句,车转身子,两人叠罗汉似的朝书房去了。经过矮丛时,小愫看得分明,那男人的另一只手,鬼祟地背在后面,正掀起了老爷的官服下摆,肆意亵玩着尾椎骨。

待他们奇异的影子转到墙后不见了,小愫才伏在花坛中,尽力干呕了起来。想起娘的痴情做作,竟是全打了水漂,不禁气得头脑发昏。她在心里死命咒着这个人畜不如的东西,一面又为柳盈感到命苦。她决心要将这档子事儿烂在肚子里,无论如何,要凭一己之力,将柳盈救脱苦海。

她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里,柳盈刚吃了一帖医生开的消寒镇静散,现在可算睡着了。看着那无人欣赏的沉静睡颜,她头一回深切懂得女儿身的苦。坐在床前榻椅上,她怀着凄苦,静静地在鹅黄香包上添上了最后的线脚。谯楼已敲五鼓,才听窗户纸儿微微地响,她看帐子里的小姐睡得安然,便急忙放下活计,奔了出去。田承志不知在哪吃得大醉,醉脸酩酊。听到门响,一下子扑上去,逮住小愫就亲了个嘴儿。小愫与他做下手脚,已非一日,今晚却无心重叙旧情。她将田承志拖到花架下,将出那一个绣了多月的荷包,叮嘱道:“娘绣好了,叫我给你。”

田承志一双小眊眼都撑圆了,挢舌半晌,才哼笑道:“姐姐诓我来着,要叫我在夫人面前丢丑,我可不信。”小愫见他不上钩,心下发急,面皮儿却一皱,夺过荷包揣在怀里,反身要走,嘴里喃喃聒絮道:“有这样??汉子!我担着天大的干系,为他传情递信,他还不领情。嘿,我白做个吃拷的红娘!”田承志一听,有几分认成是真,挠了挠腮,呆着脸道:“这……不可能罢?”小愫闻声赶了转来,笑逐颜开道:“你还不知哩。娘与我独处时,尽念着你的好处。不是问:‘他人这么乖巧,不知几许年纪?’就是问:‘他这么个大小伙子,也不知订没订亲?’”

田承志听了大喜过望,对她连揖了几揖,像一个卖解班的猴子:“若真如此,姐姐,你可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只见他满脸油皮泛着□□的粉红,想起柳盈平日召见时的端庄正经,合规合度,想不到背着人骚成这样,不禁又吞了一大口涎水。小愫看他一副抓心挠肝、□□中烧的样子,心下有几分嫉妒,强忍着道:“你见了娘,须得使出从容软款手段,可莫惊着她了。也莫逮着送香囊的事不放,她面皮儿薄,惹恼了一次,怕再不许你进门了呢。”田承志指天誓日地发了毒誓,又直起两臂,一把套在小愫的脖子上,贴着面颊香了一口,学着风流浪子的口吻,笑嘻嘻道:“你把夫人推给了我,你自己想躲可没门儿。”小愫心里一时冷一时热,只觉他蜜糖儿般的情话里混着丝丝苦味,回身就抱,低眉顺目地道:“……只要你还念着我的情分,多对夫人好一些罢,可再莫去吃什么花酒了。”说罢,听得雕窗里有人声呼唤,忙逃开他的手臂,飞快地回进屋里。